江风呼号着,零星初绽的野桃花挂在江畔枝头,随风而落,在阴沉的天幕下招展着凄美的嫣红。细雨一丝丝的打在浪花里,翻起一星星浅浅的细浪,转瞬便消失不见。巨船被钩锁锁住,摇曳在波涛之内,远处的轻舟翩翩而至,李铮站在船头,衣衫带风,如一道碧水,悠然逼近。
晏狄脸上的惊讶和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化为两抹淡淡的嘲讽,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嘴角抿成一线。雪亮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反射着粼粼水光,好似一汪流淌着的清泉,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此刻的他已和平日里的惫懒模样相差太远,双眼里的寒芒像鹰,毫不掩饰他的浓浓杀意。
小舟则笑眯眯的冲着李铮打招呼,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势。江风吹在三人的身上,都带了凌凌的肃杀之气,谁还能想象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也曾同桌而坐,举杯相敬?
“桄榔”一声,晏狄的长剑蓦然间犹若龙吟,在半空中滑过雪亮的剑痕。燕子回眸,蜻蜓点水,男子的身影飘逸的划过江面,如一片鸿毛,落入了李铮埋伏在岸上的人马之中。刀剑相击,血线飞溅,晏狄长剑大开大合,又不失轻灵之气,一时间好似杀入狼群中的青龙,纵然敌人多且狠勇,却仍旧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投石机顿时发动,巨船轰隆几声,就被彻底的砸漏了船底。晏狄的下属也发了狠,将船靠了岸,挥刀便向岸上的人杀去。季儒此时也带着人马冲出萧铁的包围,和晏狄等人会合,喊杀声犹如排山的海浪,充溢在高高的江堤之上,李铮的部属纷纷上岸,唯有他仍旧站在小船上,冷眼看着这一番血腥的厮杀。
“唰”的一声,一道利箭陡然射来,晏狄银剑一闪,就劈飞了箭矢。然而紧随其后,另一只利箭已流星般袭至眼前,角度刁钻至极,箭矢快速的打着旋,如果晏狄再像第一箭那般从侧面劈去,定会滑开。刹那间,只见晏狄长剑当胸前刺,竟然生生从箭尖劈入,分毫不差,寒意料峭,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向小舟望去,嘴角一牵,淡笑道:“好箭法。”
小舟指间此时已经又搭上了一只箭,闻言轻轻一笑,狡黠的眯起双眼,望着这个屡屡和自己暧昧接触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放开了最后一箭。
雪亮的剑芒霎时间刺破了这渐渐压抑的黑暗,两只利器迅速相击,几乎在半空中划出火星来。尖锐的金戈之声响彻耳际,令人头皮发麻,晏狄手臂酸麻,却仍旧将箭矢劈开,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从人群中高高跃出,向着小舟的方向就飞驰而来。
小舟面对着凌厉的剑气却凌然不惧,蓦然间高声喝道:“交不交人?”
晏狄冷哼一声:“你做梦。”
刀声凌厉,万马狂奔,极远处的古道尽头,滚滚黄沙呼啸席卷。小舟侧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架开晏狄凌厉的剑势,皱眉说道:“安霁侯府和大司局的人就要到了,你走不了!”
见晏狄仍旧面无表情,小舟怒极骂道:“淳于烈又不是你老子,你何苦为他送了性命?”
晏狄邪笑一声:“女人就是女人,果然呱噪。”
小舟随声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风声如雷,刀光森然,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间,只听晏狄下属中有一人惨呼一声,另外几人嘶吼着冲上去,晏狄眉梢一挑,于打斗中回过头去,只见李铮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此刻正在属下的护卫中向着自己队伍深处杀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积云逸散,阴月照在江畔上,流淌下一地苍白清辉,李铮在身形笼罩在月色下,任部属在前方厮杀,自己一个人闲庭信步般的向中心走去,鲜血四处飞溅,却无一能沾染他的衣袍。偶尔有漏网之鱼不开眼的向他冲来,斜叉里顿时冲出两名大汉将来人阻下。血光凄楚,四面都是惨烈的厮杀,却唯有他好似游离在厮杀之外,只是一步一步的向着他的目标而去。
皓白的靴子踩在破碎的尸身血沫之上,被染上了暗紫色的鲜红,他的表情并不如何冷酷,可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寒冷。
晏狄见状,冷哼一声,弃了小舟回头便飘然而去,几个起落间已经落在了李铮身前。两名大汉挥刀杀来,他们的招式并不如何精妙,但是胜在配合默契,可是晏狄剑术如何出神入化,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不出片刻,那两人的长刀就已然崩口,肩头染血的退到了后面。
晏狄长剑斜挑,冷冷的指着李铮,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古道上的黄沙漫漫,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晏狄带着自己伤亡惨重的部下站在两方的包围中,纵然面上仍旧毫无半点惧色,可是已然是一副英雄末路之局。
以淳于烈如今的地位处境,想在这重重围困中将他救出生天,实在是千难万难。虽然,他险些就要做到了。
“晏七公子。”
李铮站在他的对面,淡淡说道:“你是个聪明人。”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言自明。晏狄衣衫带血,面容却没有一丝狼狈,目光中带着几丝戏谑几丝嘲讽,冷冷的扫视着众人。
“你们已然将他斗败了,还留他在大华做什么?”
李铮笑道:“你觉得呢?”
夜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血腥,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
“一个居于高位掌控朝堂二十年的人,你会愿意拱手让给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很有可能会是你的敌人。”
晏狄嘴角挑起,邪邪笑道:“我还以为李大公子回府之后,你就该退位让贤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忧国忧民。”
“过誉了。”
李铮上前一步,面色也变得有几分冷冽了起来,伸出手来道:“今日我必须将人带走,晏七公子,让路吧。”
晏狄闻言陡然放声大笑,笑声放肆不羁,好似完全没将生死荣辱放在心上。他目光戏谑的看着众人,突然挥手道:“好!”
“让开。”
令声一下,中心的下属们顿时让开一条路来,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布之中的男人被人搀扶着站在人群之中,脚下虚浮,指尖苍白,晏狄缓缓走过去,将他的风帽摘下,露出一张纵然沧桑,却仍旧看得出年轻时俊美飘逸的面孔。
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低声的喧哗,小舟几乎不用刻意去听,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人必定是掌控大华朝政二十年的烈武侯淳于烈了,或者现在应该叫他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