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皇后

作者:潇湘冬儿



    她紧紧的皱着眉,在心底一遍遍的将这前因后果细细剥开。少陵公主的路子已然不通,李铮也不能完全指望,至于晏狄和夏诸婴,一个是她信不过,另一个,却是她不忍去利用打扰了。

    她的力量太小,身份太低微,这个时候,只有四两拨千斤,借助别人的势,才能保得自己不失。

    可是,该借谁的势呢?或者说,该借那一方势力的势呢?

    瀚阳?尚野?军院?皇家?朝臣?清流言官?御史大夫?翰林学生?天下百姓?

    她微微眯起眼睛,调动着一切机警寻找线头,想要继续编织出一张网来。

    一张网……一张大网……一张能将足够份量的势力和她绑在一起的大网。

    “东家!”

    一名侍卫站在二门外,面色有些难看,沉声说道。

    小舟抬起头来,见了他微微一愣,问道:“我不是吩咐你去茂垣吗?”

    “属下刚走到城门前,就听到一个消息,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急忙赶回来禀报东家。”

    小舟正色道:“你说。”

    “刚刚听城门前的守军说,下午的时候,附近七个州县的长老都进了城,去了长老院。朝廷还发了令,要召璟郡王回京。属下觉得奇怪,就多打听了几句,那名城守却不肯说,样子十分神秘。”

    小舟微微皱眉,眼睛眯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对莫言道:“你马上去安霁侯府一趟,将这件事告诉李铮,然后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莫言应声去了,小舟则是在院子里快步的踱起步来,过了半个多时辰,莫言突然惊慌失色的跑进院来,面色大变,急促的说道:“淳于烈趁着安霁侯和李梁太尉不在,私自召集长老院议政,列举了储君的十八条罪状,明日朝会,就要商议废太子一事了。李二公子已经发信给安霁侯爷,还嘱咐你说,切勿插手,自保为主,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事,他也保不了你了。”

    轰隆一声,仿若一声惊雷,小舟诧异下抬起头来,却见是风大了,吹折了一株古树的枯枝。月光凄惨,院子里一片苍白。

    这个新年,还真是热闹万分。西陵兵祸刚刚结束多久,又要废太子了。

    “真是天助我也。”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听那声音里所蕴含的煞气,如何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所能说出。她冷冷一笑,举步就往院外走去,莫言急忙追上前问道:“东家这是要往哪去?”

    “去报社。”

    “这么晚了,去报社做什么?”

    小舟微微侧过头来,月光照在她清瘦的侧脸上,有一种刀子雕刻般的坚韧和冷冽扑面而来。她目光冰冷,露齿一笑,说道:“去当忠臣。”

    第二日一早,天逐报社就依照常例出售报纸,而不同寻常的是,今日的所有报纸不但全部免费,还有报社的工作人员亲自上街派发。在宗顺门、永安门、泰安庙街、合德口、南门大街、太学门口、翰林院、御史台等繁华之地,报纸如雪花一般,洒遍了整个天逐。等到官兵闻讯赶来的时候,脚下的报纸已经堆积了半尺多厚了。

    这一日的报纸,不写风花雪月的诗词,不写跌宕起伏的传记,不写神仙鬼怪的逸闻,不写才子佳人的邂逅,所写的,却是一封胆大包天可吞日月字字泣血的谏书。

    果然,一时之间,全城震惊,御史台和翰林院等处,更是如同一锅沸水,登时掀起滔天波浪。

    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在极大财力的驱使之下,那封谏书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的传播开来。便是不识字的寻常百姓,也有人悄悄的读给他们听。

    其中最精彩的当属这一段:微物尚不可欺之以志,况国家大事乎?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如欲诛外侮,如鼓烘炉燎毛发,如欲清内政,如摧枯木拉腐朽。然君缴兵械,持干戈,不建功,反生乱。储君为先帝嫡子,并无过失,何以妄言废立?廷上诸臣摄君威势,心有怒而口不言,然在下区区一介草民,不忍见皇纲失统,社稷沦丧,故放言劝之。君少年怀远志,匡扶社稷,屡立战功,今乃左右抉择之时,二路选向之际。岳公之千古流芳耶?秦贼之遗臭万年耶?在君转目之一念间。储君婴氏,圣德广懋,休声美誉,天下所闻,宜呈宏业,为万世统,岁已加冠,请君归政!

    下方署名为:千丈楼一赋闲散人——萧铁。

    这是淳于烈得势以来,首次有人胆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挑战他的权威。也是自十五年前夏诸婴返回帝都之后,第一次有人将储君归政的议题摆在明面上。报纸像是瘟疫一般,在某些人有意的安排之下,迅速传遍整个天逐乃至整个大华。一时之间,储君已成年,武侯应归政的声音响彻云霄。

    均帝十六年,新年刚过,报纸风靡,百姓言政。在大华皇室失统十七年而须眉百官寂寂不敢言之后,所有人不禁为一个小小商人的勇气而感到汗颜。

    晏狄歪在舞姬香喷喷的胸腹之间,轻轻弹了弹手上的那张报纸,嘴角终于一牵,轻轻笑出声来。

    “公子为何事发笑?”

    晏狄的门客季儒一身白衫,款款坐于案下,端起酒水遥敬他,淡笑发问。

    晏狄举杯畅饮,晶莹的酒水顺着嘴唇滚入喉间,有一种辛辣的醇美。他嘴角笑容淡淡,开口道:“子谨可知儒林狂生为何人?”

    季儒笑道:“巴东高策、房陵袁尚曹、新野吕蒙、桂阳蒋当韩、上房谷司马颌、秦川刘博庸、还有街亭关鱼禁,合称为儒林七狂生。”

    晏狄狂饮三杯水酒,白玉般的脸色微显潮红,冷笑道:“特立独行,自喻风流,实则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儒林七狂生,不及一湘然宋小舟。”

    就在这时,只听酒楼下面的长街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晏狄和季儒俯首看去,竟是大司局曹梦秋亲自带队,二百多名大司局司卫紧随其后,向着报社气势汹汹的杀将而来。百姓们你推我拥的围在一旁,太学和御史台的儒生们却挡在门口,义愤填膺,一张张年轻的脸孔满是怒气,对着迎面来的官差怒目而视。

    报社紧闭的大门突然开启一个小缝,一名小童目不斜视的走出大门。啪啪拍了两声,报社门前柱子上的白绫顿时揭开,两幅墨迹淋漓的对联端端正正的书写于上。

    上联是:想封馆悉听尊便。下联是:让闭嘴绝无可能。横批为:要头一颗。

    嘎吱一声,报社大门大敞,所有窗板全被卸下,众人抬眼看去,竟是一片素裹银白。报社内的员工们人人披麻戴孝,面露决绝刚毅之色,一名在天逐颇为出名的翰林院学生竟也跪在其中,手持丧盆,只听“哐啷”一声,丧盆摔于地。哭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那名小童跪于地高呼道:“奸佞万岁万岁万万岁,忠良安息安息安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