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

作者:吱吱

    魏廷珍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回庞玉楼几句,窦明的乳娘周嬷嬷扶着着窦明过来了。

    “为了我的事,给诸位伯母婶娘嫂嫂们添麻烦了。”她曲膝给窦王两家的女眷行礼,一袭大红刻丝的袍子,挂骨瘦如材的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看着不由平添几分心酸。

    那庞玉楼就惯是会做表面文章的,立刻上前拉了窦明的手,一面擦着眼角,一面哽咽道:“我的好姑奶奶,不过一个年关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都是过来人。谁家的媳妇做小月子不是鸡鸭鱼肉地伺候着,出了月子就胖几斤,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瘦得不成人样子了?这样是让我们家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你,急急地催着你舅舅们给你外祖父写信,让你外祖父把那云南上好的药材寻些来给你补身子。”她说完,望着魏廷珍,诚恳地道,“府上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连上好的药材都没有?”她又望向蔡氏,“她嫂嫂,我那里还有两包上好的天麻,一斤血燕,只是那百年的人参前些日子婆婆身体不适,给婆婆用了,只剩下了小半截,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言下之意,这人参就由窦家出了。

    蔡氏在心里把庞玉楼骂了个狗血淋头。

    百年的人参是什么价钱,是天麻、血燕能比的吗?

    可当着魏廷珍的面,她却不能拒绝。

    要不然就规矩,没体面的就是窦家了。

    果然是些狼子贼心。做不得同伴。

    她笑道:“五姑奶奶婆家没有,也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娘家人了。我等会就吩咐嬷嬷送几支人参过来给五姑奶奶补身子,她舅母你放心好了。”

    却没有说是多少年份的人参。

    庞玉楼在心里撇嘴。

    天天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家,关键时候就露出了商贾的本来面目,还处处瞧不起他们庞家!

    两人一番明争暗斗,五太太暗自不悦,和蔼可亲地对魏廷珍道:“既然亲家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去明姐儿屋里坐坐吧?”

    这是要演正戏了。

    在场的人自然是笑着纷纷应好。

    一群人去了窦明上房的宴息室。

    丫鬟们上了茶点,轻手轻脚地全都退了下去。

    坐在上座的五太太笑道:“娘家人出嫁的姑娘陪嫁,为了是让出了嫁的姑娘有个依靠。大姑奶奶也出嫁的姑娘。却提出让窦昭掌握明姐儿的陪嫁,实在是与礼不合,不要说明姐儿了,就是我们窦家。也不会应答的。

    “原本这话我们不理睬就是了。哪怕是大姑奶奶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是通不过的。可大姑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件事,一副不要我们家五姑奶奶陪嫁的样子,我们的几位老爷就奇怪了。魏家怎么就想出这样一个点子来?所以才让我和王家的两位太太一起,来问问五姑爷。

    “常言说得好,长嫂如母。济宁侯没有兄弟,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你多多照应也是应该。不过这件事却涉及明姐儿陪嫁的归属,我想,大姑奶奶不通过济宁侯就决定,恐怕有些不合适。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不如把济宁侯请过来,问问济宁侯的意思,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窦王两家人多势众,魏廷珍也无意和窦王两家做那口舌之争,闻言立刻打发人去请魏廷瑜,并道:“谁家不希望做媳妇的陪嫁多些,不仅体面,子嗣也得些余荫。可你们家五姑奶奶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动不动就把娘家抬出来,我们只想清泰平安地过些安安稳稳日子,实在是经不起你们家五姑奶奶的折腾,只好出此下策,请了两家的长辈们来商量这件事。”

    她的话音刚落,早已等在书房的魏廷瑜就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

    窦明一见他,眼泪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小产了,魏廷瑜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他娘、他姐姐沆瀣一气,开始算计着怎样给她穿小鞋。

    这样的魏廷瑜,太让她失望了。

    她的心都凉了一半。

    他难道不知道,她若是把陪嫁交出去,以后他们夫妻就得看魏廷珍的脸色过日子?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吗?

    看人的脸色,能快活得起来吗?

    他怎么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听他母亲和他姐姐的。

    她哭倒在周嬷嬷的肩头。

    周嬷嬷心疼地搂着窦明,小声地安慰着她。

    魏廷瑜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和窦明说上一句话,如今见她哭得像雨打的海棠似。他不由心中一软,脸上露出几分踌躇来。

    五太太看着暗暗点头,待魏廷瑜行过礼即道:“你们魏家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我们家几位老爷就差了我来问一声,侯爷到底对明姐儿哪里不满,要这样磋磨她?令她小产了不说,你还要我们窦家托管明姐儿的嫁妆——侯爷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魏廷珍看见魏廷瑜的样子就知道要糟,没等魏廷瑜开口已插言道:“亲家太太,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们怎么就磋磨窦明了……”

    五太太做了个手势,示意魏廷珍不要再说,温声道:“大姑奶奶,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们虽然都是外人,可到底盼着他们夫妻能过好。我们还是听侯爷怎么说吧?”

    窦明那边也抽抽泣泣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地望着魏廷瑜,如弱风秋药,楚楚动人。

    魏廷瑜顿时脸涨得通红,不敢再看窦明一眼,喃喃地道:“我,我对明姐儿没什么不满……”一句话没说话,就感觉到了姐姐那刀子似的眼神。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脑子里嗡嗡作响,又喃喃地道,“就是岳母,人品太差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姐儿总跑去见她娘,我们劝也劝不住,这才出此下策……是明姐儿不听话。不是我们要磋磨她……”

    满屋的错愕。

    五太太不由和高氏交换了一个目光。

    如果是这个理由。还就真的说得过去。

    但这次他们来是为窦明出头的,怎么让魏廷瑜说过去?

    五太太只得昧着良心道:“侯爷这话说得太不应该了!子尚不言父过,你一个做女婿,怎能议论岳母。而且你所谓的人品太差。也说不过去。我和你岳母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除了不太爱交际应酬之外。实际是挑不出其他的什么错……”

    “五伯母!”窦明突然打断了五太太的话,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魏廷瑜。声音尖锐地道,“侯爷心里不就是嫌弃我生母是妾扶正的?正好,我娘婆两家的人都在这里,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了。”她说着,泪水汪汪地看了五太太一眼,“我娘虽是妾室,却是在嫡母过世一年之后才扶正的,当时也拿了赵大舅的同意书,并按着赵大舅的意思,将西窦一半的财产赠于姐姐做了嫁妆,这都是在官衙里立了文书的,有证可查。”她身子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廷瑜,“你说我母亲人品性,你倒说说看,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个做晚辈的这样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