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南军的信使被拉上城头,带进城楼里。朱高炽端坐上首,冷冷地道:“平安派你来做甚么?”
那人哈哈一笑,泰然拱手道:“世子,小臣不是平安将军的部下。”
朱高炽微一蹙眉,疑道:“你是辽东的人?”
那人神秘地一笑,说道:“也不是。小臣来自金陵。”
“金陵?”
朱高炽惊疑地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使节?”
那人自袖中取出一封黄绫封着的密信,微笑道:“世子,这是陛下亲笔写与世子的,陛下知道,世子坚守北平与朝廷作对,乃是从于父命,不得不然。不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时,当舍孝而尽忠,陛下说,只要世子归顺朝廷,献出北平,皇上就封世子为燕王,世代镇守“不要说了!”
朱高炽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道:“来人,把他绑起来,押进大牢!”
一旁站立的一个武将眼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眼珠转了转,一丝狡狯的光彩攸地一闪而没。
这人乍一看是个武将,仔细看,皮甲下边罩着的却是一件靛蓝sè的太监袍。
燕王府中几个管事大太监,郑和、李兴、侯显、狗儿、王安,大概是北方武风兴盛的缘故吧,他们都有一身好武艺,这黄俨也是其中一个,世子都亲自守城了,他自然也要随侍左右。
前两天因为南军攻城猛烈,黄俨畏战不敢近前,被督战的朱高炽发现,以军法重重责打了一顿,黄俨怀恨在心,此时看到朝廷派人来招揽世子,登时计上心来,到了夜晚,黄俨便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小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然后把他悄悄缀下城去。
南军也怕城中燕军夜晚袭营,所以驻营之地距北平城有二十里地,城下并无敌军,那小太监下了城,便撒腿奔去,投进了茫茫夜sè当中。
再说朱高炽,押了那朝廷的使者去见母亲。
徐妃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朱允炆的亲笔信被她看也不看地丢到一边,便与儿子议起燕王即将回师,今冬数十万大军的冬衣和粮草问题。
第二天上午道衍和尚募集了一笔金银财物,到燕王府来交给王妃,徐王妃想起昨rì之事,顺口说给道衍,道衍不禁失笑道:“皇上真是技穷了,竟然想让世子背叛殿下,且不说那周王之子受他怂恿告父,落得个甚么下场,就以世子之仁孝……。”
说到这里,他的脸sè突然变了。
徐妃何等机敏,立即察觉不妥,忙问道:“大师,有何不妥?”
道衍缓缓地道:“贫僧担心,皇上招降是假,离间是真。”
徐妃一怔,说道:“离间?高炽和殿下乃是父子,以一封书信便能……。”
说到这里,她的脸sè也变得难看起来,周王次子何尝不是亲生骨肉?而且也是嫡子。自古以来,为了权力骨肉相残的事儿还少么,燕王如今领兵在外,如果北平有失,立即就会失去根基,消息传开,顷刻之间他的大军就得散去十之七八,没有粮草、没有根基,覆亡也不过是刹那间事,如果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他会不担心么?
徐妃霍地立起,粉面失sè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大师,如今怎么办才好?”
道衍问道:“皇上那封书信,可曾拆开看了?”
徐妃道:“没有,高炽根本不屑一顾,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匆匆走过去,在桌上翻了翻,找出了那封未曾开启的书信递给道衍,道衍松了。气,说道:“如此还好,马上派人携此书信,再带上那个朝廷的使节去见殿下,一切听凭殿下处置,如此,方可消去殿下疑虑。否则,殿下纵不中计,难免疑心世子曾经犹豫,rì后对世子大大不利!”
徐妃也知事态严重,急忙叫人提了那押在大牢的使者,叫来几名亲信的家将,殷殷嘱咐一番。朱高炽从城头回来,听母亲说明其中厉害,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待到当晚夜半时分,朱高炽便打开城门,放这几名家将出城,快马去寻燕王了。
黄俨派去的小太监一俟脱离北平范围,立即使钱买了匹马,昼夜兼程赶到燕王驻营之地,燕王听到小太监禀报皇上派密使诱降世子,不禁有些犹疑,他实不愿相信儿子会出卖自己,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可是事关重大,一旦属实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燕王便把二儿子朱高煦唤来,问他在京时候,世子与皇上可有往来。朱高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及至父亲取出黄俨的密信,他才明白其中经过,一丝贪yù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问为了父亲出生入死,功劳极大,可他不是长子,不管是这燕王之位,还是一旦父亲坐了江山的皇位,都没有他的份儿,朱高煦平时想起,也曾大感不忿不平。大哥既胖且虚,也许不得长寿,可他已经有了儿子,有这嫡子长孙在,王位或皇位,依旧不会属于自己,如果能……。
一丝恶念在他的心头徘徊,忽而想起大哥一向仁厚,对他和老三都极为亲近,从小儿他们两个闯了什么闯事,大哥都极力包容,护着他们,如今自己一言便可定大哥生死,不禁又有些不忍起来。
朱棣见他脸sèyīn睛不定的,不禁喝道:“为父问你话呢,为何彷徨不答?”
“啊!”
朱高煦吃了一惊,那权利之心终究战胜了骨肉亲情,他横下心来,跪地说道:“父王,人…犹豫不决,是不想言及大哥是非,那毕竟是孩儿的亲大哥呀,可……,可是事关父王和十数万大军的安危,儿子又不敢隐瞒,所以……。”
朱棣目光一厉,沉声道:“只管讲来,为父自有分寸!”
“是!”
朱高煦做出一副百般不愿的样子,勉强说道:“儿臣三兄弟到京师时,皇上设盛宴款待,对大哥极尽优容。以后……,以后也时常召大哥入宫叙话。大哥博学多才,jīng通琴棋书画,不似孩儿这般一介武夫,所以甚受皇上爱护,皇上身边的近臣,如怀庆驸马等一众皇亲国戚,也常与大哥一起饮宴吃请,皇上与大哥……,的确……,的确是非常亲近的……。”
朱棣听到这里,脸sè顿时沉了下来。
朱高煦赶紧又道:“不过,孩儿相信,大哥是绝不会受皇上蒙蔽的,黄俨送的口信儿不也只说皇上派人招降,被大哥带人带信扣下了么,可并没说大哥答应投降。”
朱棣惊疑不定,心中只想:“如果儿子真的受了皇上蛊惑,投靠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