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夏浔和塞哈智的住处,就是这样的一处院落。三间稻草黄泥坯的房子,一个极为宽大的院落,院落两旁倚墙还各有一长排的马廊,这个院落早上刚有一支驼队离开,也未怎么打扫,地上还有驼粪和散的稻草,房间里空空一大铺炕**的,只有两肮脏的被子,连褥子都没有,唯有炕铺够大,在上边翻跟头都没问题。

    晚餐是在客栈里吃的,夏浔吃了碗汤泡馍,小半块羊uǐ,食量如牛的塞哈智却把一整条羊uǐ都啃得干干净净,到最后还把夏浔没有吃完的半条羊uǐ揣了回来,说要当成夜宵。

    天气进入十月,已经非常冷了,晚上的时候风尤其大,刮得灰土mí人双眼,院子里空空的也没甚么好欣赏的,所以不多的客人早早就都回房睡了。

    二更天,长宁客栈突然闯进来一群官兵,因为防风沙,脸上还都了羊织就的巾,一个个只lù出双眼,杀气腾腾。在问明了夏浔和塞哈智的住处之后,留下两名官兵看住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其他人便直扑夏浔的住处。

    独独院的客舍倒是很容易实施抓捕,房舍四周都被团团围困起来,然后他们便破而入,提着钢刀冲了进去。

    火把“扑喇喇”地燃烧着,几个官兵把三间四壁皆空的房子搜了个遍,根本没有人影儿。

    一个身着校尉官服,肋下佩刀的高挑个头儿的武士面背手,昂然站在房子zhōng yāng,冷冷地问道:“是不是找错了房间?”

    “不会呀,我事先就打听过的,刚才又察看了客人入住的帐簿子,没有错,就是这个住处!这里还有一被褥呢。”

    那个负手而立,只lù出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目光的校尉微微错动了一步眼神:“一被褥?”

    他立即举步进了旁边的卧房,其他几名士卒都跟进来,高高举起了火把,把炕上照得通明,只见炕上其实是两被,现如今被人一做了褥子,一做了被子,那面校尉弯下腰,探手往被窝里mō了mō,寒声道:“被窝还是热的,他是听到动静躲起来了,人没走远,给我搜!”

    “不用搜了,我在这里恭候阁下多时了。”

    几个士兵好象中了箭的兔子,腾地一下跳转身来,一手举刀、一手火把,向发声处照去,只见夏浔坐在房梁上,悠着两条小uǐ,正用手中啃得只剩下骨头的一条羊uǐ向他们笑嘻嘻地摇晃着。

    有人恶狠狠地叫:“捉他下来,把他砍成酱!”,这是曾二的声音。

    那面校尉冷冷地道:“你们出去!”

    曾二一怔,失声道:“王妃!”

    面校尉冷斥道:“蠢货!这里只有一人歇着,你还没看出来么?人家早就等在这里了,会怕你杀?滚出去!”

    夏浔丢掉羊骨头,拍掌笑道:“王妃真是冰雪聪明,在下佩服的紧!”

    面校尉又冷冷地道:“滚下来!”

    “来了!”

    夏浔笑嘻嘻地一ǐng腰杆儿,便从房梁上纵身跳了下来,双足轻盈地落在地上,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曾二等人都把目光看向那面校尉面校尉摆摆手,他们便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然后,那面人便伸手轻轻解去了面巾出了一张比uā解语、却满面寒霜的俏脸,果然是宁王侧妃沙宁,在刘家口外山坡上见到她时,她笑得天真烂漫,在宁王府里见到她时,她雍容优雅,仿若仙子,而此刻,她的目光锐利得,却仿佛一头随时扑向猎物的雌豹。

    “你的那个同伴么?”

    “在下知道今夜必有佳人造访,我那同伴是个不解风情的粗人,所以我把他打发开了。”

    沙宁眉宇间杀气一现攸隐,冷冷地道:“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死得不能再死,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油嘴滑舌!”

    夏浔神情一肃,答道:“回禀王妃娘娘,臣那同伴已经躲起来了,如果臣活得好好的,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否则臣那同伴就会去殿下面前告状,说娘娘在外边有了男人,却被我兄弟二人看见,所以把在下杀人灭口了。”

    沙宁冷笑:“殿下会信?”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会!男人嘛,这种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其实娘娘也知道,殿下一定会信的,否则娘娘何必劳动yù趾,屈尊来到这么一幢破房子里来?”

    沙宁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强抑怒气,然后才缓缓张开,盯着夏浔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娘娘帮忙,说服殿下出兵擅助燕王。”

    “殿下已无兵马可用。”

    “我知道,但是福余、泰宁、朵颜三卫舛傲不驯,眼中没有皇帝,只有宁王,宁王一句话,再许之以一些好处,他们就将成为宁王殿下的马前先锋。”

    “今天殿下对你已经答复的很清楚了,燕王已走投无路,可是我们殿下还没有走到那步田地,你们成功的希望太小,殿下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夏浔笑了笑,说道:“娘娘真的那么在乎宁王殿下?我记得在刘家口……”

    沙宁眉尖微微一挑,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所以我就会牺牲宁王来保全自己?你错了!刘奎和我从小就在一起,用你们汉人的话讲,是青梅竹马,但他只是一个平民,我爱他,我可以把自己给他,却不能嫁给他。我们古贵族,可以娶平民nv子,却不可以嫁平民男子,所以我的父兄为我选择了宁王。宁王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关心他、维护他!”

    “我……不能理解……”

    沙宁冷笑:“你当然不理解,你们汉人把nv人都养成了绵羊,哪懂得我们草原上的nv人。你不要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为所yù为,我不会受制于一个外人的危胁,图谋我的丈夫,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说着,她的手已缓缓探向腰畔的刀柄。

    “身子可以给别的男人,但是不能做对不起丈夫的事?这叫什么理论?”夏浔的脑袋一阵固有的价值观念和逻辑思维开始短路,眼见沙宁纤长的五指握紧了刀柄,马上就要发飚,他赶紧安抚道:“且慢,且慢,娘娘请勿动手,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沙宁的手停住,一双杏眼狠狠地瞪着他道:“如何从长计议?”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沙宁的手又探向刀柄,夏浔赶紧道:“娘娘何不容我考虑一个两全之策?何必非要闹得两败俱伤,如果我死我了,我那位兄弟一定会把娘娘的事告诉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