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夏浔的目光在周王身后的xiǎo内侍身上盯了一眼,周王摆手,将那内侍赶开。

    夏浔道:“王爷jīng研佛法不知可听过一个故事?”

    周王忍不住问道:“甚么故事?”

    夏浔道:“庙中有铜铸的大钟一口佛像一尊每天大钟都要承受几百次撞击,发出哀鸣。而大佛每天都会坐在那里。接受千千万万人的顶礼膜拜。大钟很是不满。说:“你我都是铜铸的可你却高高在上,每天都有人对你顶礼膜拜、献huā供果、烧香奉茶。但每当有人拜你之时我就要挨打,这太不公平了吧!”

    大佛说:“你也不必羡慕我,你可知道。当初我被工匠制造时。一bāng一bāng地捶打,一刀一刀地雕琢,历经刀山火海的痛楚,rì夜忍耐如雨点般落下的刀锤”千锤百炼才铸成佛的眼耳鼻身。我的苦难,你不曾忍受,我走过难忍能忍的苦行,才坐在这里,接受供养和礼拜!而你,别人只在你身上轻轻敲打一下,就忍受不了了!”

    周王神sè微动,却没有说话,夏浔道:“忍受艰苦的雕琢和捶打之后,大佛才成其为大佛。钟的那点捶打之苦又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王爷以为如何?”

    周王苦涩地道:“佛说:一切法,成于忍。而孤能忍得甚么正果呢?”

    夏浔瞟着那佛像,问道:“殿下现在当已明白圣上心意了?”

    同王冷笑道:“不错,他……”

    夏浔马上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殿下就该知道,殿下的生死,周王一脉的存续,并不决定于皇上,也不决定于殿下。”

    周王茫然道:“那决定于谁?”

    夏浔不答,只是弦外有音地道:“寒山寺里,才一副佛偈,寒山,和尚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厌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和尚是怎么回答的,王爷可记得么?”

    周王目光微闪,答道:“拾得大师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夏浔微笑起来:“再过几年,你且看他。殿下何不听从拾得大师的教诲呢?”

    “孤……受教了。”

    周王将颈上的宝剑缓缓地挪了下来,他并不以为听了这番话就真能百忍成佛了,但是他明白一点。眼前这个人是锦衣卫,又是奉圣上旨意行事。如果没才特殊的原因。他不会、也不敢对自己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这番话内中大有深意。必定牵涉到朝政时局的什么大秘密。这个秘密。一定关乎到自己的未来。

    人一有了希望,又岂会甘心寻死?

    李景隆伫马mén外,非常希望暴怒的周王气极败坏之下把夏浔斫成ròu泥,这些凤子龙孙。就算是有贤名的,也还毕竟是凤子龙孙,一旦发起脾气来。绝非一介匹夫可比。

    如果周王斩了夏浔,再集合府中侍卫反抗,他就可以按照朝廷密授的旨意,当场予以诛杀,一举两得,公私两宜,岂不快哉?

    可是,等了许久,突然中mén大开,王府侍卫都空着两手,肃立两旁,夏浔按着刀,正一步步地从里边走出来。

    李景隆霍地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海盗杀不了他连王爷也不肯杀他,这个卜子,倒真是命大。”

    “李景隆,真xiǎo人也!”

    夏浔看到李景隆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了轻微的笑意:“这个用兵运谋尚堪一顾的曹国公,后来怎么就成了大明第一草包呢?真是奇怪,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我的功劳。如果有,我一定会毫不吝啬,助你李九江成就这“千古英名,的!”

    现在么,且容你得意一时。

    能忍恨骂枉怨,笑看风清云淡,于荣辱之事而心无挂碍者,天下能才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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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王一家老xiǎo,全被锁拿进京了其中最xiǎo的王子和郡主,还在襁褓之中。一位王爷,突然落得这般下场,妻儿老xiǎo全被关进囚笼之中也真是够凄惨的。

    周王嫡次子朱有燃自然也在其中,他对父亲还是极为畏惧的。生怕被家人发现他就是举告自己父亲谋反的人,一见自己也被抓起来,反而放下了心事,一心只盼望看到了京城叙功论罪到时候自己的堂兄皇上便下恩旨,由他继承周王之位。

    朱允坟听说周王一家被顺利锁拿还京。当即大喜,立即召集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于文华殿议事。朱允坟欣然道:“三位先生周藩已然束手就擒,削藩之策首战告成这都是诸位先生为朕运筹之功啊。”

    三人连忙谦谢。朱允坟兴致勃勃地道:“三位先生不要过谦,这份功劳。朕会记在心里的。如今周藩已锁拿进京,三位先生以为,朕该如何发落周藩,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此番擒拿周王,黄子澄献计献策,连顺利擒拿周王的有功之臣李景隆都是他举荐的,出力最大,因此抢先说道:“谋逆大罪,理应全家处死。不过。皇上素以仁孝治天下,周王毕竟是皇上的叔父,臣以为。可开恩。将周王削爵为民,流配边荒,如此既可彰其罪行,又显陛下宽仁之心。

    其实他也知道,所谓周王谋反,纯属锦衣卫炮制出来的罪名,周王在诸王之中名声非常好,如果一条白绫把周王赐死了,其他诸藩不反也要反了,说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落到自己头上,有几个人肯干这样的事儿?

    朱允坟颌首道:“先生所言甚是,这样的话,就把周王废为庶人,徙往云南吧”

    黄子澄道:“西平侯沐chūn刚刚病逝,现在由左副将何福代领其众。沐chūn儿子,当由其弟沐晟继承侯爵之位。皇上可下诏由沐晟承西平候爵,令其与何福严加看管周庶人。”

    齐泰觉得有些不妥,chā嘴道:“皇上,那周藩一脉要就此断绝了么?举告周王的朱有燃可是立了功的,此人……”,”,朱允坟眉头一皱。厌恶地道:“以子告父,忤逆不孝!如此不孝不义之人。会是个忠节烈士吗?自应一并发配!”

    黄子澄笑道:“尚礼兄愚腐了,且不说这朱有燃卑鄙无耻,就说皇上的本意,乃是为了削藩,如果要给他朱有燃叙功封赏,要如何封赏?封他为周王么,这诸藩岂不削了又起,何时是头儿?”

    齐泰听了,垂首不语。

    方孝孺道:“皇上,削周藩并不是咱们的目的,咱们的最终目的,是削去所有可能攘助燕藩的藩王,继而铲除燕藩,燕藩既除,其余诸藩皆不足惧,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寻究诸藩过错,一一削爵,贬为庶民,朝廷自此稳如泰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