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通和吕绍宗的态度截然相反,甚至可说是十分的热情,李玄霸表情反倒有了些平淡。李神通不以为意,当下去书房挥笔书写军文一封,拿出来对李玄霸道:“玄霸,你看看,我说的可有问题?”
李玄霸缓缓接过军文,展开看了眼道:“叔父如此用心,我是感激不尽。”
“玄霸实在过于客气,你我都是为圣上做事,当求稳妥才对。”封了书信,盖上火印,李神通马上找来驿官,并他八百里加急送到西京,等一切办妥,这才笑道:“玄霸,你长途跋涉,一路劳顿,不如今晚我为你接风洗尘如何?”
李玄霸摇头道:“圣上命我带军坚守河东,眼下虽无战情,我也不好离开太久。既然叔父已送去书信,我心事已无,趁天尚早,可连夜赶回。”
李神通抬头望了下天色,笑道:“才近晌午,你尚未用饭,吃过饭再走也是不迟。”
李玄霸不好推脱,简单的用过饭菜,告辞离开天井关。李神通等李玄霸不见,笑容收敛,脸色变的阴沉起来,回转府中后,立即再写一封书信,招来亲卫欧阳良道:“你立即带这封书信,走小路奔关中,将这封信面呈圣上,不得有误。”
欧阳良听令,带书信出城。李神通这才舒了口气,望着天蓝云白,喃喃道:“玄霸,非我不仁,只因圣上发话,我不得不从。可玄霸和圣上……到底有了什么问题呢?”
李神通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这时候有兵士来报道:“启禀永康王,裴行俨派兵在关外搦战。”
李神通冷哼一声,“这个裴行俨,不知进退,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考虑再三,终于还是道:“不用理会,任他去叫。严密监视西梁军地动向,若有异常,立即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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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良带着李神通地密信。从天井关北出。绕个大圈。这才折而向西。取道西京。虽是路途绕远。毕竟比较安全。
上党是夹在太屋山脉和太行山之间一块盆地。虽地理颇为重要。但地势狭促。山脉连绵。欧阳良熟悉地形。捡小径穿山而过。省却兜个极大地圈子。可小路崎岖难行。他匹马孤身行在其间。也是心中惴惴。
等到日头落山。人还在茫茫大山之中。欧阳良紧紧装束。暗想趁夜再赶几个时辰。然后找个地方休息。明日穿过山脉。就可加紧时间赶路。断然不会耽误了永康王地重托。
日落。夜幕笼罩。山风一吹。有如怪兽嘶吼。前方一片密林。欧阳良小心翼翼地穿林而过。正行进间。只听到一声悲啼。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发出。密林前一阵响。柳枝拂脸。才要拨去。陡然间前方倒垂下一垂头散发之人。脸色极白。神情诡异。
欧阳良饶是胆壮。也不由骇地心都差点跳出来。凄惨地叫了声。才要挺矛刺去。蓦地间脑后重重挨了下。身形晃了两下。软软地倒下去。
他没有被吓晕过去。却被人活生生地击昏了过去。
李玄霸从树上跃下,抹去脸上的装扮,冷哼一声,伸手到了欧阳良怀中,取了李神通的那封密信,见上面有火印封口,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盒子,打开后,挑了点红粉在上面。以手盖上,等待片刻,手掌移开,轻易的揭开书信的封皮,而封面完好无损。
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只看了眼,李玄霸双眸中寒光一现。
原来李神通在书信中写道:‘神通拜叩,有事启奏。玄霸请出兵太原,微臣已遵令对其建议拖延。圣上所命,微臣当全力以赴,小心从事。只是玄霸今日离上党,回转河东,恐另起事端,吕绍宗难以约束,还请圣上早想对策,神通顿首。’
夜色清风,枝条摇曳,李玄霸立在风中,不知多久……
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影子淡淡,扭曲蜿蜒。看新月悄上枝头,旧人风中憔悴,仰天长叹一声,“壮志难酬,非我不竭尽所能,只是天不假人。”
不知为何,脸颊已有两行泪水流淌而下,李玄霸任由泪水肆虐,见那天边的月,悄然地躲入了云中,偷窥着世间的喜怒哀乐。
李玄霸知李渊对其防范日严,脸上表情悲愤不多,却多了凄凉悲伤之意。
又过了良久,眼中闪过厉芒,李玄霸喃喃道:“李渊,你不守承诺,也莫怪我不念旧情。”缓缓的收起书信,小心的漆好火印,见再无破绽,这才将书信又送回到欧阳良地身上。
伸手在他头上点了几下,活其血络,助他醒来。见欧阳良微微一动,李玄霸已闪身上树,借浓密的枝叶挡住了身形。
过了盏茶的功夫,欧阳良终于懵懂醒转,四下望去,脸上满是迷惘之意。陡然间想起什么,伸手向怀中抹去,见书信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受人袭击晕了过去,心中以为是山精野怪作樂,不然何以前方来怪,自己后脑却挨了下?惶惶难安,见马儿无事,慌忙上马,稍作犹豫,继续取道向西而去。李玄霸见他离去,倚在树杈之上,望着天边的新月时隐时现,脸色亦随明月变幻而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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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在河东亦征战多时。
多年的征战,让伊始那个青涩的少年,变成如今身经百战地将领。脸上少了涩然,多了坚毅,少了冲动,多了沉稳。和李神通对抗数月,裴行俨还是不急不躁。因为西梁王有令,不必急于求成,拖住李神通的大军即可。
连日搦战,李神通闭关不出,裴行俨、史大奈并不急躁,只是密切关注唐军地举动。眼下不但要防李神通从上党进攻,还要防备吕绍宗从绛郡击西梁军在长平的侧翼。最近裴行俨得到个消息,那就是李渊派卫王李玄霸领军河东!
听到这个消息后,裴行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当然还记得当初踏雪寻梅,和李玄霸并肩拜访裴茗翠,也记得这个东都第一人对自己另眼相看,说自己有朝一日定能青史留名,疆场建功。可他没有想到过,自己还未声名鹊起之时,李玄霸早亡,那时候他只能扼腕惋惜。随着日后地戎马倥偬,对于这东都的知己,他地念头渐渐的淡了,可他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终究还会和这个当年的知己刀兵相见。
这是讽刺,抑或是命运?裴行俨无法去想。
李玄霸原来没有死,这个消息倒让裴行俨无法振奋。
正沉吟间,史大奈突然掀开帘帐走进来,裴行俨虽然对敌手狠,但为人爽朗,和史大奈并肩作战良久,内心也着实欣赏这个耿直个汉子。
史大奈很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