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淡淡,可丹巴九马上躬身施礼道:“爹,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对你们说过的话,难道你们早就忘在了脑后?”大苗王话语平淡,并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当然也没有任何欣喜之意。
数十年的风雨。早将老人变成荣辱不惊,甚至就算是呵责儿子,也不带半分火气。
丹巴九脸上却是露出畏惧之色。低声道:“孩儿从来不敢忘记爹爹所说的话。”
苗王喃喃道:“中原有句话说地好……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这句话你们三兄弟可还记得?”
骨力耶三兄弟齐齐施礼道:“孩儿记得。”
苗王目光掠过三个儿子,投向远处的山峰,轻声道:“我这些年来。从来不管你们三兄弟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经验教训才能让人成长,我只希望你们三兄弟能够带给族人安定太平,可我还是不放心呀……不放心把族人的命运交到你们地手上呀。”
他喃喃自语,无人敢接话,萧布衣加到老人双眸闪亮,那一刻突然有了理解,更有了信心。
他才明白李靖为何让他一个人用诚心说服即可。因为李靖显然明白这老人。可李靖如何会明白,李靖和虬髯客还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但无论埋着多少秘密。萧布衣已经知道,他们三兄弟和苗王,虽然各不相同,天各一方,有侠客,有王爷,有将军还有统领一方族人地头领,但他们本质上还是一种人,那就是,他们都是有责任地人,清醒地人。
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多事情不用多言。
“你们以为十里迎宾、百人笙歌、七茶结盟是跌面子的事情吗?”大苗王望着三个儿子,“你们大错特错!想西梁王以中原之主身份前来,已经给你们很足的面子,若是不知道珍惜,只能自取其辱。无论西梁王是我们的朋友也好,敌人也罢,给对手足够的尊重,是你们永远需要做到的事情。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们以为珠宝是对你们的尊敬吗?你们又错了,若是奉上珠宝,那其实是对你们最大的侮辱,因为在他们心目中,你不过是个用钱都能驱使地人。情义永在心中,珠宝有如粪土……”
萧布衣露出微笑,阿锈一旁听到,却是暗道,如真的如此,那我真的希望有人能好好地侮辱我一下。可无论如何,事态总是向着好方向发展,这个大苗王,并不简单。斜睨了云水一眼,见到她笑盈盈的浑然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阿锈只能心中叹息,恨不得中七情蛊的是自己,或许只有那样,才能让她看自己一眼。
“家和人一样,国和家一样,必自毁自伐才得让人毁之伐之,大隋自伐,前车之鉴,你们为何从不警醒?老大,我让你照顾族人安全,老二,我让你保证苗人的丰衣足食,可老大你却花钱收买外人,和老二捣鬼,老二却要雇人去给云水捣乱。栽赃嫁祸到西梁王的身上,这难道是守家的道理?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现在你们几兄弟就在自毁这个家,用不了多久,就有人帮你们毁了。你们这样守家,我怎能放心?”
他此言一出,骨力耶、丹巴九均是面红耳赤,他们从未想到过。他们地明争暗斗早被父亲看在眼中。
“爹,我没有找人给云水捣乱。”丹巴九终于反驳道,可听起来却是异常的乏力。
“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大苗王笑笑,“这是良心蛊,喝下去。我就信你!”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不动声色。丹巴九霍然变色,吃吃道:“爹,你不信我?”
众人见到大苗王随手端起一杯茶来,就已经下了蛊毒,都是微微变了脸色。由始至终,这个大苗王看起来都是风烛残年,可谁又知道,他的一生,有多少可歌可泣、可悲可怖的故事?
“我信你。所以才会下了良心蛊证明给别人看。”大苗王轻声道:“你若信我,为何不喝下去?”
丹巴九望着那杯茶,脸上露出可怖之极的表情。萧布衣等人听了。却也是又惊又佩,他们不知道大苗王早已开始插手这件事情,抑或是短短的三天内查明的一切,但是这老者,无疑是个少见地智者。
“我明白了。”大苗王一直望着儿子地脸色,摇摇头。“你喝不喝我都明白了。”他将手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微笑地望着马周道:“你可以说了。”
马周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深施一礼道:“苗王处事公正严明,在下钦佩万分。”
他本来想替萧布衣申冤,替萧申辩,可见到大苗王轻描淡写的揭出内部地矛盾,并不遮掩,知道一切都不用说。
大苗王微笑道:“你很懂规矩,很好。”
马周有些脸红。他本狂傲。可到了这里,实在事事小心。“西梁王说能保巴蜀数十年安宁绝非虚言,想西梁王白手起家,从一布衣到了今日的高位,比谁都要清楚百姓的疾苦。”
云水白了他一眼,“我一直都是郡主,可却不懂那些高高在上的心理。”
马周微愕,大苗王却是笑道:“说下去吧。”他显然对云水很是纵容,无论她说什么。马周轻咳一声,不理云水,“在下亦是一介寒生,得西梁王提拔,才至今日之位,对西梁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深有感触。在下亦是从寒生到如今之位,今日所言,均是发自肺腑,苗王、云水郡主,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再下个良心蛊给我喝,在下说的有半句违心之言,不得好死!”
他话音落地,众人无不动容,暗想丹巴九是苗人,对良心蛊都是如此畏惧,马周竟然主动要求喝蛊毒,那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云水撇撇嘴,终于不再说什么,她也实在无话可说。
大苗王眯缝着眼睛看着马周,淡然道:“这可是你主动要求,怪不得别人。”
马周点头,“在下绝无怨言。”他一介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屹立在大苗王之前,竟然无半分惧意。
大苗王伸手一招,有苗女倒了杯新茶,大苗王伸手推过去,微笑道:“喝了吧。”
马周并不犹豫,双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倒退几步道:“现在在下所说的话,郡主可以信了吧?”
云水扁扁嘴,“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的说谎的话,马上就会心口如裂,七窍流血而死。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不知道西梁王有没有告诉你七情蛊的害处。喏……你看,那就是个例子。”她伸手一指秦叔宝,众人扭头望过去,见到秦叔宝淡然而笑,云水有些皱眉。她方才明明看到秦叔宝脸露痛苦,哪里想到转瞬的功夫,又和没事人一样。心中暗道,这个西梁王也不见得如何了得,怎么手下带着都是死士,那两个武夫也就算了,可马周怎么看起来都是个文弱生,百无一用,但是慷慨侠烈之气,真是少有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