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可就算如此,河内郡内也是一路盗匪横行,趾高气扬。见到窦红线一个孤身女子,难免起了心思。窦红线武功不差,倒也没有把这些盗匪放在眼内,只是心中有事,只顾着催马前行,若有不长眼的盗匪挡路,一顿马鞭挥过去,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到了响午时分,已经到了河内郡左近的温县,这里山脉连绵,面临黄河,寒冬才过,到处都是苍凉的灰色。

    窦红线到了山脚,抬头望过去,见到日头高悬,照在人身上,唯有暖意,可景色苍茫,诺大的山脉一个活人都没有,满是凄凉。

    窦红线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捡条山路向山内行去,过了溪水,径直到了前方的山岭,却向山上走过去。

    出劫崎岖陡峭,渐渐不能驰马,窦红线将马儿栓到山坡的一捆树旁,任由它自己去吃草,却是举步继续前行,过了半山腰,已经止住了脚步。

    那里有茅屋一间,甚为简陋,茅屋旁却有一座坟墓,坟墓前竟然跪着一男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虽是青天白日,可这里是山阴所在,日头却照不到这里,朗朗乾坤之下,山风吹过,阵阵阴森,若是寻常之人,见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只怕转瞬掉头就要逃命。窦红线却没有丝亳诧异,缓步的走过去,并不掩饰脚步之声,立在那跪下之人的身后三丈开外,动也不动,只是秀眸中,却有了怜悯伤感之色,多少还夹杂着一些歉疚。

    跪倒在地的那人还是不动,彷佛变成了一块墓碑,僵硬生冷。

    从背后望过去,只见到他衣衫单薄,头发随意的一挽,凌乱不堪,似乎很久没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里,山风袭来,衣袂飘飘,这才多少让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窦红线眼中怜悯之意更浓,紧咬着红唇,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止住。

    目光从那人石碑般的身影望过去,落在坟墓前的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几个大字,张须陀之墓!

    窦红线心口剧烈地跳了几下,她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墓碑,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张须陀,平凡的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无尽的魅力,不要说看到他的人,就算听到他的事迹,看到他的名字,都让很多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这个三个字本来就代表一个不败的传奇!

    张须陀不是不败,他一生中其实还是败了一次,那次失败,结果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是败给了敌人,而是败给了自己,最少在窦红线心目中,她是这么认为。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目标,没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大海寺前的惨烈,她终身难忘,每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终身难忘。苏定方、刘黑闼每次提及到大海寺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窦红线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提起。他们和张须陀本来势如水火,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这个算计层出不穷也是正常,可张须陀真的死了之后,苏定方和刘黑闼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没有旁人会知道。至少,他们并不高兴!

    一个人死了,他还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敌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没有白活!

    窦红线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涌起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谁会记得?

    眼前的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忘记不了张须陀,可窦红线这三个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占据了什么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静静的不动,一直从向午到了黄昏。

    夕阳终于从山那面转了过来,余晖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红,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喷洒的血。山风拂体,落日照影,红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怅然,还有那,刻入骨髓的惨烈和忏悔!

    跪地那人终于动了下,发髻微颤,窦红线早就见到,急声道:「士信,你还好吗?」

    那人并没有回身,却是缓缓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才见到他容频枯槁,眼窝深陷,双眸无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还让窦红线记得,这就是让她百转千回,特意绕路而来,只想见上一面的罗士信!

    罗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当初的英姿勃发,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独闯千军,只是等死之人。

    可窦红线当然不会忘,有谁能够忘记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她上前几步,扶住罗士信,大声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罗士信眼眸虽还是睁着,可却没有什么神光,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毙命。

    窦红线心中惊凛,暗想自己好在回转,上次离开之时,怎么会想到罗士信会自断生计?要是晚来了几日,这天底下只怕没有罗士信这号人物了。奋起力气,将罗士信搀起,却觉得诺大个汉子,轻飘飘得骇人。窦红线心中微酸,将他扶到茅屋之中,发现茅屋只是个架子,不要说雨,就算是雪都遮挡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还无降雨,不然更是难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没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湿不堪,窦红线四下望过去,一阵茫然。只好先将罗士信放在地上,然后飞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搜集了枯草回转后,罗士信还是原封的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

    窦红线心下骇然,只以为他已经毙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觉还有热气,心下稍安。

    她这刻心如刀绞,觉得罗士信变成今天的模样,和她实在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救不活罗士信,这辈子也不会心安。扶着罗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盖住了罗士信,又四下望过去,发现粮食是一粒也无,实在不明白这些天来,罗士信如何活过去。

    窦红线出了茅屋,柱香的功夫,已经猎了一只兔子、一口山鸡回转,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总算还在茅屋中发了一口残旧的铁锅,一个碎了半边的碗,把山鸡去毛去了内脏,找了几块大石架起锅台,又取了溪水,炖起鸡汤来。

    她虽是心急,这些动作却是熟练不过,实在是因为一直随着父亲起义,诸事需要自己打理的缘故。

    不停的在罗士信的屋外忙碌,终于等到兔子熟了,水也开了,山鸡烂了,窦红线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鸡汤进来,扶起罗士信,轻声道:「士信,醒醒,喝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