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番外)

作者:大风刮过


    恒爰合上奏折,殿外北风正起。太后派小太监到勤政殿看皇上的政务完了没有,有些话要同皇上说说。
    
    恒爰起驾去万寿宫,昨天刚下过雪,屋顶树枝一片雪白。恒爰抬头看了看积雪的树枝,向身边的张公公道:“腊月将中旬,寻常百姓该忙着过年了。”
    
    张公公弯腰道:“回皇上,过几天就是祭灶。就算小年了。皇上吩咐的芝麻麦芽糖奴才已经着人买好了,不知道皇上要赏赐给哪个殿阁?”
    
    恒爰淡淡道:“又用不上了。扔了罢。”
    
    树枝的雪被风簌簌吹落,恒爰看了看道旁的一棵老柏树,忍不住又想起数年前恒商在这棵树底下告诉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是流落民间的那年祭灶,顾小幺从别人家灶台上替他摸的两块芝麻麦芽糖。于是年年将到祭灶,恒爰都命人从宫外买芝麻麦芽糖,配其他几样应景物品赐给恒商。
    
    依吕先的奏折看,恒商今年断在蓼山过年。
    
    北风时疾时徐,太监宫女侍侯皇上继续向万寿宫去。
    
    张公公和宫女小太监们这两天颇报给了皇太后不少皇上的言行琐事。太后将琐事一一对应掂量,终于斟酌出了一项计较。
    
    恒爰进了万寿宫,请过安和太后对面坐定,太后抿了一口香茶:“哀家今天请皇上过来,想商量两件要紧事。第一桩,还是睿王与窦家定亲的事情。不知道皇上这几天有了决断没?依哀家的意思,召睿王进宫来,看他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恒爰道:“朕前几日降了道密旨让睿王出京办事,年后方可回来。”
    
    太后笑道:“哀家还道若皇上想通了同意窦家这门亲事,哀家便着人将窦潜的女儿召进宫来,哀家收他做干女儿,亲自给睿王做这个媒。这一来,也没什么不体面。虽然睿王年后才回来,这件事现在做却也不嫌早。”
    
    恒爰强笑道:“母后方才也说看睿王自己的意思才好,便等他回京再议罢。”
    
    太后提此事不过是想找话替下文开场,本无足轻重,便轻描淡写将它抛过去,“哀家这两天在宫中无事,方才多嘴将此事一说。一切还看皇上的意思。”
    
    将香茶端起,又抿了第二口,“哀家找皇上,主要还为了第二桩事。哀家听说南疆绍南侯前日病亡,他膝下无子,也没亲戚子侄可做继任。所以哀家想,”
    
    丹凤双眼中含笑,目光在恒爰脸上一转,“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上次被皇上关了一回,司徒家的人嘴里不说,心中定有不服。绍南侯左右是个虚衔,皇上不如另起个封号,赏赐给那司徒暮归。哀家也听说,司徒侍郎素行放荡,连在皇上面前也每每放肆,再留在朝廷里恐怕众臣不满,将他封到南疆正可以一举数得。皇上看如何?”
    
    太后看皇上,再叹了口气:“哀家也明白皇上对司徒暮归……甚宠爱……不过,常言说诸侯天子,难堵百姓之口。若因司徒暮归闹出什么议论影响了皇上的圣誉,哀家死后也愧对祖宗。因此想此一说,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恒爰与此事心中无准备,乍一听呆了片刻。心中众滋味翻腾,一时想喜,竟喜不起来。
    
    好,好的很,好的很的司徒暮归,今天逛窑子明天逛窑子,逛的名声都飘进了后宫来,连母后都夸他素行放荡。好的很,好的很!
    
    恒爰心中冷笑,只是母后的计较忒厚道,流配还要给他封地封爵,忒便宜了他。
    
    恒爰的眼神蓦然凌厉:“母后,司徒暮归一个从二品的中书侍郎,怎么能封做绍南侯。”
    
    太后长叹道:“皇上,哀家出此策也是不得以,哀家……”
    
    恒爰道:“母后,朕晓得。”低眉沉吟片刻,“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容朕再回去想想。”
    
    太后待要再说,又不敢说深了,只得吞吐着道:“那~皇上先回去琢磨~~做个决断罢。”
    
    恒爰应下,道:“母后若没旁的事情,朕先回寝宫了。”
    
    太后道:“好。”
    
    恒爰起驾回宫,太后望着儿子出门的身影,愁眉紧锁。
    
    恒爰在寝宫里思忖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徘徊到傍晚。天要转晴,晚霞甚好。用过晚膳,浩月初上,恒爰出了殿阁,在回廊望月。月已将圆,果然将近十五。明月此时,也应照在蓼山。不知道十五弟此时是不是能在窗边廊上,将这明月望上一望。
    
    九洲同明月,天涯共相思。
    
    小太监飞奔去万寿宫禀报,皇上回宫后一直眉头深锁神情恍惚,在宫中走动徘徊。晚膳只喝了碗粥,此时正在殿前望月叹息。
    
    恒爰存了一个打算,用发落司徒暮归这件事将太后的心思先转开,别再搁到恒商的婚事上。因此晚上躺在床上依然想着如何找个错处将司徒暮归远远放到南疆去。苦于司徒暮归除了行迹放荡,官做的滴水不漏,一时竟找不出来。
    
    恒爰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肝火越旺,两个太阳穴隐约做痛。天就这么着亮了。
    
    小太监又飞奔去万寿宫,昨晚上皇上辗转一夜,今早上早膳也只又喝了一晚稀粥。
    
    太后拿手巾暗暗拭泪。
    
    恒爰昨天晚上在走廊上吹了凉风,又几乎一宿没睡,再加上动气伤身,上早朝时有些懒懒的,早膳也没什么胃口。上午在勤政殿和左丞相与户部尚书商议年初减赋税,打了几个龙喷嚏,太监宫娥急忙去请御医。
    
    御医诊脉,说皇上是气郁淤结外感风寒,需发散。开张药方内医院煎了药送来,皇上吃下一剂,果然将风寒发散开来,下午头重鼻塞,正式起烧。恒爰的脾胃本有些虚弱,被病一闹,满嘴都是药味。晚膳勉强喝了两口粥,再一碗药汤喝下去,连粥带汤一起吐出来。太后扶着宫女十万火急赶到乾清宫,看见儿子脸色蜡黄在床上躺着,连骂御医的心思都没了,扑到龙床前哭起来:“皇儿啊,才一天,你如何会弄成这样~!!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你就是恼哀家,打人骂人都成,你是哀家的儿,还是皇上啊~~你这么糟蹋身子~~你让哀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