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缓缓缩手,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晌冷笑一声,道:“大妃,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解释过了,在陛下面前。”凤知微掉开眼睛,不看他,“我觉得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宁弈盯着她眼睛,一字字道:“你丢我在马车,任我自生自灭,就这个解释?”
凤知微望着他,一身红衣的宁弈,乌发和眸子都如墨染,有种平日难见的清美风情,鲜亮得有点刺眼,他的眸子里倒映花团锦簇的洞房,眸瞳的虚影里,秋玉落正惊惶而又愤怒的抬起头来。
“是。”良久她慢慢道,“你若因此怨恨我,我接着便是。”
宁弈短促的笑一声。
随即他用肘压着眼睛,偏着头,声音从肘下闷闷的传出来,“知微,知微,你永远这么倔强。”
凤知微闭上眼睛,轻声淡淡道:“我只遗憾那日我没能下狠手杀了你。”
“那很好。”宁弈放开手肘,冷冷的盯着她,“我就是不明白,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敢看我的眼睛?”
凤知微立即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道:“需要我看着你眼睛重复一遍吗?”
宁弈仰起头,低低一笑,笑声微有些停顿,像含了苦涩的果,“算了,你愿意自找折磨,我不愿。”
凤知微默然不语。
秋玉落本来趴在妆台上哭泣,宁弈拽着凤知微进来时她怔在了那里,用一种别扭地姿势半转着身子将两人望着,她听不清两人对话,却看得见两人的姿势和神情,看得见宁弈眉梢淡淡苦涩,看得见凤知微深凉而又无限隐藏的目光。
这样的两个人。
令人觉得,天地只在他们之间,无人可以x入。
秋玉落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抓住一把梳子,梳子并不尖利的齿戳进掌心,穿裂般的痛。
她不能自抑的粗重的喘息传到凤知微耳中,她淡淡转头瞥了一眼,心中无声叹息,拨开宁弈的手,道:“殿下,这不是我呆的地方,放开吧。”
“这确实不是你呆的地方。”宁弈轻轻道,“我费尽心思留下正妃位置,你想要的却是……天下。”
最后两个字轻轻说出来,两个人都震了震。
多少年分合兜转,彼此心事都明,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接捅破了那层纸。
凤知微突然吸一口气,推开他便走。
宁弈抓着她手腕一带,凤知微刚迈出的步子被他狠狠带了回来,宁弈头一低,毫不犹豫压上她的唇。
他吻下的力道如此坚决而凶狠,以至于两人险些齿关相撞,各自一声闷哼。
“殿下——”忍无可忍的秋玉落终于爆发出一声嘶喊,在宁弈低头的那一刻,啪的抛开梳子冲了过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将我置于何地……”
宁弈一转头,盯住了她。
他盯过来的眼神并不狞厉,墨玉般的眸子沉渊一般的深,秋玉落被那样的眼光一盯,身子一僵。
“我置你于何地?”宁弈看了她一阵,慢慢的笑了,“你又何曾将本王看在眼里过?”
“殿下……殿下何出此言……”秋玉落颤着声音,满头珠光都在晃动,“我救了你呀……”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顿住,因为宁弈这一刻的笑意更加奇异,那样的眼神,怜悯、讥笑、嘲弄、讽刺、不屑……看得她浑身颤抖,心若落在深渊。
“是啊,我的救命恩人。”宁弈将恩人那两字咬得很重,“所以,我用侧妃的位置,来谢你了啊。”
秋玉落怔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始一步步后退,踉跄着退到墙角。
宁弈却已经不再多看她一眼,扭过头淡淡道:“秋侧妃,聪明人都知道安守位置,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若是有谁不聪明,没个分寸越过了界,”他指指秋玉落脚下,“你看,这三尺之地,可做眠床,自然也可以做墓穴。”
他还比了个方方正正的形状,仿佛便是墓穴规制,秋玉落直着眼睛看着他手指漫不经心那么一画,眼光飘了几飘,蓦然一口气抽不上来,便晕了过去。
她咕咚一声栽倒墙角,凤知微轻轻叹了口气,宁弈瞄也不瞄一眼,只盯着她,道:“大妃,这几日我左思右想,你这么大方,这么雅量,一心为我张罗婚事,想来你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不肯和我共眠床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和你共墓穴?”
凤知微莞尔,那一笑轻飘飘挂在唇角,“生既不能同寝,死又如何同陵?”
“华琼已经准备出十万大山了吧?”宁弈突然转了话题,在她耳边轻飘飘的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凤知微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哦?”
宁弈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点点头道:“当初你在卫所暗牢里说,如我所愿,如今我也对你说,如你所愿。”
凤知微避开他的眼光,一笑颔首,“谢殿下成全。”
她轻轻侧身,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宁弈默然不动,衣袖下的手指一动又收。
凤知微走到门边,听见他低低道:“我不甘,我终究不甘……”
凤知微的背影顿了顿,随即掀帘,头也不回而去。
我们以为我们抵得过天意的无情。
却不知道强大的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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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二十年春,在十万大山失踪将近两年的华琼,突然率着火凤军出现在山脉南端,乍一在世人面前出现的华琼,立刻展现了她身为天盛皇朝第一女将的生猛,直指当初朝中有奸臣,唆使闽南将军故意隐瞒军情,使火凤军险些全军覆没于巴州县城下,又称闽南将军嫉贤妒能,与长宁藩勾结,图谋倾覆火凤,顺手还揭出了当初火凤被军方大佬打压,被迫流亡他国的旧事,以及火凤女帅的死,称皇帝昏庸,迫害忠良,屠杀功臣,难令将士归心,随即打起“灭**巨蠹,还朗朗青天”旗号,直扑闽南和陇北边界马屿关,杀马屿关所有守将,败当地守军,当天就占领了马屿关,之后兵锋直下,连克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