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这个插曲,赵九爷再也不敢只留阿森一个人在傅庭筠身边。这样一来,他就不能一个人去探路了,带着傅庭筠和阿森又不方便,只好改变路程,尽量沿着驿道走。
如果说之前傅庭筠感觉到了什么是千里荒芜,那现在,她则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殍尸遍野。
“别看”赵九爷挡在了她的面前:“你不是带了帕子的吗?把帕子系在脸上,尸臭弥漫,小心时疫。”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帕子系在了脸上。
天气炎热,因为频频擦汗,又没有地方清洗,帕子满是汗臭,可相比可能被染上时疫,这些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的目光忍不住再次飘向路边。
正午的烈日下,没了树皮的大树早已枯死,光秃秃的褐色树枝求助似地伸向天空,树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干瘪的尸体。年长的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六岁,深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透着不甘;年幼的还被母亲抱在怀里,赤身裸体,四肢像芦柴棒,胸前的肋骨根根可见,斗大的头颅无力地从母亲的臂弯垂下,母亲的衣裳不知道被谁剥去,露出只系了个肚兜的身子……毫无尊严可言
傅庭筠心底一阵恶寒,埋头在小推车里找了床 稻草席子,也不管是谁的,递给阿森:“帮那位大嫂搭上吧”
阿森拿在手里并不动:“傅姑娘,我们前脚给她搭上了,后脚就有人来给扒跑了……”
“让你去你就去”开口的是赵九爷,“那么多话干什么”
阿森立刻跑了过去。
赵九爷叹了口气,道:“走吧”
傅庭筠迟钝地点了点头,坐到小推车上,再也不敢抬头。
晚上,她睡不着。
闭上眼睛那女子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里。
不过两、三天,傅庭筠就瘦了整整一圈。
赵九爷瞥了她一眼,道:“最多三天就能到渭南了。”
傅庭筠听着心中一喜。想到舅舅家冬暖夏凉的宽敞大屋,洒了玫瑰露的洗澡水,熏了百合香的衣衫,精神振作了不少。
这样又走了三天,傅庭筠连渭南县城墙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望梅止渴啊”
赵九爷笑了笑。
笑容柔和了他的五官,平添了几分亲切。
“那到底还有几天才能到渭南?”傅庭筠看着胆子大起来,语气中不由带了些许的憨直。
“还有三天”赵九爷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傅庭筠苦中做乐,佯装无奈地叹气,和他开着玩笑。
赵九爷哈哈地笑,明亮的眼睛像天边的晨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他的眉眼都飞扬起来。
傅庭筠愣住。
平日里赵九爷总板着个脸,陰沉沉的,没想到他笑的时候这样好看。
“这次真的还有三天就能到”赵九爷道,眼底还残留的笑意像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还带着几分炫目,让傅庭筠这些天来紧绷的心弦蓦然间放松下来。
只是他们越往前走,遇到的难民就越多。
男的还能推得动车,小孩子还能走得动路,妇孺还能坐得笔直,一看就是吃饱了喝足了的,赵九爷、阿森和傅庭筠在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中是那样的显眼,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惊讶、嫉恨甚至贪婪的目光,好像他们藏着什么让人觊觎的无价之宝般,让傅庭筠如坐针毡般的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
一天中午,他们在路边歇息,事情果然暴发了。
先是有四、五个壮年男子不约而同地从四面朝小推车扑过来,然后又有七、八个壮年男子紧随其后……赵九爷的齐眉棍舞得虎虎生威,那些人却像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打倒了又有人扑过来,甚至把他们团 团 地围在了中间。
那么多的男子,看他们的目光像看见了食物的饿狼般凶狠,傅庭筠小腿直打颤。
赵九爷冷哼一声,吩咐阿森:“你护着姑娘,我们往北去。”
往北,是通往渭城的方向。
阿森应声,把齐眉棍握在了胸前。
傅庭筠忙推了小推车。
阿森在前,赵九爷垫后,他们往北走。
那些人知道赵九爷的厉害,只朝阿森和傅庭筠进攻。
赵九爷像长了后眼睛似的,谁上前就一棍子打过去,立刻打得人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几个回合,那些人不敢上前,又不愿放弃,就这样把他们围在中间往北走了大半个时辰,有人开始不耐烦,气势凶悍地次扑了过来。
赵九爷眉宇间杀气陡起,不知什么时候手指间夹了两片薄薄的,如柳叶般大小的弯刀,风驰电掣般地飞出去又飞了回来。
扑过来的人中有人“扑通”地倒下,鲜红的血液从脖子里流出来,渐渐浸透了到了土地里,留下一片暗红。
那些人全呆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回过神来,发出一阵尖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连连后退,还有人依旧不死心,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燥动 不安的情绪。
赵九爷目光更冷,柳叶刀再次从他手中飞出去,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那些人这才开始惧怕,哄地如鸟兽般散去。
赵九爷推着傅庭筠和阿森脚步不停地赶路。
途中又遇到了两次抢劫。
第一次有七、八个人,赵九爷直接用了柳叶刀。
第二次是一个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他们扑过来,阿森的齐眉棍还没有举起来,他已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傅庭筠捂住了眼睛。
他们择了小路连夜疾行,到了黎明时分才在路边歇息。
傅庭筠木然地喝着水,晨曦中,猛然发现身边的树木有些许的不同。
“九爷,九爷,您看”傅庭筠惊喜地指着路边的树木,“有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