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命

作者:止醉

晚上八点。

搞定了家中事,吴景文卡着点到开会地方,他匆匆赶上去,时隔多年再次发挥了大学时期的巅峰速度。

白金在会客室干等了半个小时,吃光了秘书推进来的一份奶油蛋糕,正捂着肚子忧愁。

吴景文平息着气,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方,问:“人呢?”

白金耸了耸肩。

“不好意思,我们总经理最近身体不好,他马上就到了。”秘书低声细语。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出来个白大褂,手上推着辆轮椅,上面坐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腿上盖着纯白的羊绒毯。

秘书站在边上拉开玻璃门:“陈总。”

陈秋撑着扶手缓慢地站起来,护工见状递上根拐杖,被他谢绝,他很高却又太瘦了,整个人透露出即将枯萎的气息。

他面向吴景文二人,面色苍白如纸:“久等了,惭愧。”

白金伸出手与他相握,触及到他手背突起的骨骼,说:“这么晚还出来见我们,我们要感谢陈总才是,坐下说。”

陈秋不做推辞,他刚一落座,发问:

“听说你们找到709丢失的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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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伏案后脖颈僵硬无比,吴景文被入眼的白光刺了会,手胡乱摸索着将大灯关了,窗外月色被挡在乌云后,房内勉强亮着电脑呼吸灯。

时间是凌晨四点半,连鸡都没叫的点,吴景文昨晚上敲定了合作协议,陈秋半道体力不支被人扶着进休息室,他独自忙到凌晨,肌肉僵硬得跟块石头。

自从他晚上出门后一条慰问消息都没有,吴景文眼不见心为净地翻过手机,心里把家里那个男人记上了。

第二天。

一大早办公室门被锤得“啪啪”响,伴随着公园广场舞的号召,吴景文从沙发上滚下地,头晕目眩腿抽筋地去开门。

“吴景文开门!”

“大早上叫魂?”

林简踩着拖鞋脚底一滑,差点把电脑怼他脸上:“查到了,给你家里送快递的人。”

吴景文眯了眯眼:“你哪儿来的视频截图?”

林简理所当然:“我黑了你家门外的监控。”

吴景文没穿外套,被冷风吹得透心凉,他费力睁开眼:“哪个鳖孙?”

林简严肃道:“季晨的父亲,季鸣。”

吴景文一顿:“季鸣?那个快递员。”

“照片匹配大概率上吻合,而且昨天季鸣并没有工作。”林简停顿了会,疑惑道,“唯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给你送?你之前惹到什么人了?”

“我惹到的人能从这排到□□去,公司里想揍我的就不下十个,下一个问题。”吴景文冻得头皮发紧,示意他赶紧进去。

林简往他沙发上一坐,质疑:“这件事不对劲,太容易查了,季鸣的伪装根本不到位。”

吴景文赞同:“如果我是指使者,这种没经验的菜鸟,要么用完就丢要么根本就不会用。”

这话落下,二人皆都沉默了一小会。

气氛逐渐凝重。

不好的念头爬上心尖。

“季鸣今天上班吗?”吴景文开口问道。

“不知道,我要不现在黑进他们系统看看?”林简额上滑下滴汗。

吴景文拎起衣服,勾着他往外疾步走去:“直接去。”

“等我换双鞋!”

快递公司的规模不大,是家私人企业,外围停着三辆货车,几位员工正在挥汗如雨地卸货,地上铺满了未分类的快递盒。

“季鸣?他请假了,具体几天不知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负责人打量着眼前两个男人,一看就是有钱人。他在吴景文身上多打量了几眼,觉得他不太好惹。

吴景文勾了个文化人的笑:“我是他儿子的班主任,他儿子在学校打架,断了两颗门牙,我联系不上他,只好来找他。”

负责人眼神往隔壁抱着电脑的林简身上瞟:“那这位是?”

吴景文眼睛都不眨:“学校领导。”

林简立马沉着气推了推眼镜,露出个完美的微笑,人模狗样的斯文样瞬间把人给唬住了。

于是负责人摆摆手:“你们找他没用,他儿子半年不回家了,他根本就不急。”

二人暗地对视一眼,林简清清嗓子:“那季鸣也不去找找?”

“找个屁,他家兔崽子可不是个东西,每次回家的目的就是偷钱,上回翻窗把腿摔折了,一跑半年屁都不放一个。我儿子要是这样,我非打死他!”

林简继续问:“那您觉得季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他平时对季晨有不好的行为导致的?”

听到这话,负责人一拍大腿,竖起食指晃了晃:“不可能,我就没见季鸣那么孬的货,他老婆跟人跑了气都不吭一个,他儿子那副样子,他哪儿敢?”

吴景文问:“他老婆跟人跑了?谁说的?”

这话把对方问愣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最后憋出句:“周围人都这么传的,说他老婆跟个有钱人移民了,不然她怎么一个消息都没有。不是,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林简眉梢一吊:“学生心理健康很重要,万一长成变态,社会隐患就大了。”

负责人脸色仿佛吞了苍蝇:“其他我也不知道。”

林简按下袖中录音笔结束键,伸手跟他握手:“行,感谢你的配合。”

负责人:“啊?配合?”

林简差点咬着舌头,话锋一转:“配、配合我们调查学生家庭状况。”

回到停车场后,吴景文先一步上了车,导航去季鸣家的路线。季鸣家在郊区,地面修的豆腐渣柏油路,隔两米一个坑,一路上跟坐碰碰车似的刺激。

林简心有余悸地数着前路的坑,问:“你逮住他后想怎么做?”

吴景文一踩油门:“能逮住再说。”

吴景文的担忧很在理。

季鸣不在家。

屋内弥漫着腐朽的灰尘气息,木质地板略显潮湿,家中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没有其他装饰,刻板得像样板房,没点活人味。

“如果是我,我也选择泡网吧。”林简手指在桌面上划过,指腹染上层薄灰,“看样子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上二楼。”

二楼不比一楼空旷,整体背阳漏风,玻璃没关严实,角落留着渗水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朽木的霉味。

“那间。”林简示意。

吴景文转上把手没拧开:“锁上了。”

他蹲下用铁丝戳钥匙孔,充分发挥偷鸡摸狗的老道经验,十秒后顺利入侵敌方地盘。

吴景文摸出手套戴上,摸着任何一寸有可能别有洞天的地方,然而季鸣的房间过分整洁,除了有躺过痕迹的床铺,找不出生活的痕迹。

屋内弥漫着刺鼻的香味,类似于香灰烧尽的气息,可这种香味过于劣质,混杂着其余的味道。

“这年头还有人搞这一套?”吴景文找到了香味的来源,洗手间角落处供奉着半米高的佛像,往那寒碜的佛脸上扫了眼,评价道,“歪瓜裂枣,伪佛邪教,放公园许愿池都没人投币。”

林简翻着书架上的本子,粗略扫视后注意到书架后头的刷漆。比其他地方更新,有几处剐蹭,显然是书架刮的。

他推了把没推动,底部落着拇指大的锁,外侧生了层红色铁锈。

“窗上了锁?”吴景文注意到这块,窗户正对着他胸口,“这方向正好是后院。”

后院向阳,唯一能找到光的地方却被死死地堵着,怪不得这间屋子阴郁成这样。

“这男人信教?”林简注意到洗手间藏着的玩意,瞬间背后阴风阵阵,“这佛像捏的,路边十块钱的都比他漂亮。我操,肚子怎么是空了?怪渗人的。”

“远离邪教保平安。”吴景文捋起袖子扶着书架两边,气沉丹田准备用力搬开,兜里电话响了。

“老林接下,忙着呢。”

林简替他接了电话,一瞅来电显示大写的“清纯的老板”,充斥着夜店不正当交易的色彩,他眉尖狠狠地一抖,眼中吴景文的气质突然猥琐起来,正想接通,那头又挂了。

吴景文耳尖地问:“谁?”

林简意味深长:“清纯的老板,啧,这名。”

“咚!”书架差点砸到吴景文的脚,他不得不往后退两步,接过林简抛来的手机,讪讪一笑,“我不是那样的人。”

林简拍拍他肩头,表示理解:“过年29了,哥在你这个年纪也对辣妹有憧憬,没事,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的理想型,我理解。”

“………”

打发了林简,吴景文将手机塞回兜里,搬开书架后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扇年久不用生锈的窗,正对着杂草丛生装满塑料瓶的后院。

这一趟几乎没有收获,还让兄弟以为自己搞大保健。

出了大门,吴景文在林简诡异的注视下正派而矜持地回拨过去:“说正事。”

那边被他这态度弄得顿了顿,接着周苍衡放低了声音,简洁道:“要是不方便,一会再联系。”

说着就要挂电话,这几天吴景文不知道被他挂了多少回电话,快有心理阴影。

“方便,说。”

周苍衡看着对面的几人,垂下眼帘,说:“警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