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命

作者:止醉

“我以为你会选择文职,竟然进了警局。”

毕业那年学校到处有人拍照,周苍衡卷着袖子正烦恼着如何解决课本,后背被人拍了拍,那人背对着阳光,身影十分模糊,声音却清脆响亮。

——是他的同桌。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起来更像研究人员,华大附属研究所朝学校要了好几回,点名让你过去参与项目,现在他们组长气得估计头发得多掉几把。”

周苍衡笑了笑,他平时不常笑,一笑把同桌看愣了。

“其实警局也不错。”

同桌说:“要不我也去考个公务员?就因为你发那张制服照片,我女朋友哭了一晚上。”

周苍衡愣了。

同桌泪流满面:“她说你把她帅哭了,你别笑,我要打你了……”

他长什么样来着?

周苍衡费劲想了会终于想起来了,是个胖子,放任自己横向成长的奇葩。

同桌最后跟着自己进了刑侦大队第五支队,常常在他耳边念叨自己要是瘦下来是多么男神。这么多年后,周苍衡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他很后悔当年没有那么诚实地承认。

实在是遗憾。

“……周苍衡?”

谁在喊他?

“周老板,醒醒。”

“周老板?”

周苍衡挣扎着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线使他重新闭上眼,缓和几秒后视线才清晰,与眼前拿着包装盒暴力拆卸并且□□着上半身秀肌肉的吴景文视线交汇。

线条流畅完美蕴含爆发力,没有一丝赘肉,可见他不是个胖子。

吴景文头上顶着毛巾,看到他满面茫然,带着尚未消散的水汽凑近,邪气一笑:“帅吗?”

周苍衡:“……”

周苍衡清醒了:“还好。”

吴景文笃定:“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清醒。来,干了这杯蜂蜜水,来世还做南境人。”

周苍衡侧过身胳膊肘抵着床撑起身,吴景文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结实漂亮的胸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自带沐浴露的清香味。

他偏过头,嗓音略显沙哑,这是受伤后的反应:“你把我带回来?”

“确实,这里能抱得动你只有我了。”

毕竟周苍衡虽然偏瘦,好歹身高183。

吴景文手中把玩着一罐袖珍蜂蜜,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百货商场柜姐吹得天花乱坠,这一罐花了他五百八十八。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吴景文拎起一旁睡衣边套边走,出门前视线意味深长地在他脸上流转。

浴室里传来动静,周苍衡才发觉自己躺在吴景文的卧室里,风格极其简单,只可惜枕巾是大红牡丹配绿叶,还有吴景文留下的味道,像极了当年他带军训时学校里分发的慰问品。

既喜庆又熟悉。

只是用上十一年还不坏,可能性不大。

身上还是原来那件衣服,外套被丢在洗手间衣篓里,周苍衡缓缓直起身,手臂外侧的擦伤已经被处理过,贴上两块纱布,边缘溢出些黄色液体。

李富贵发来十几条短信,最新一条在十分钟前,周苍衡回拨,那头守着似的秒接。

“老板你醒了?”

周苍衡揉捏着太阳穴:“嗯,你没事吧?”

她咬着指甲陷入诡异的焦急:“我能有什么事。我慢了吴景文一步,没敢在他面前露面,我正在他家外面的宾馆待着,你有什么要求?”

“回去,这段时间别出来。”周苍衡听到外面靠近的动静,简洁道,“不说了。”

周苍衡准备挂电话,富贵喊了嗓子:“哎哎哎!老板老板——”

“怎么了?”

富贵古怪地问了句:“就那什么……吴景文他有没有针对你?”

“为什么这么问?”

“这两天我打听了下,听说他脾气不好特暴力,他们公司的新人都闻风丧胆。”

对他三头两天拉稀式上娱乐头条闻风丧胆还差不多。

周苍衡平淡回答:“没有。”

外面踌躇了一分钟最终矜持地敲了三下门。

“来点蜂蜜水吗?”

吴景文终究不忍把他五百八十八的蜂蜜扔了泄愤,期待着蜂蜜变燕窝,没延年益寿的效果起码来点美容养颜的用。

外头圆桌上放了两大包玩意,乍一眼看去全是垃圾食品,周苍衡拨了拨里头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转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吴景文的睡衣穿他身上松松垮垮,看得吴景文想给他买新衣服。

周苍衡慢吞吞把水喝了,点点头道了声谢准备回房休整,顺便理理思路,他一向清晰的大脑被7号掐得断片,得重启。

第二天一大早吴景文就敬业地上班去了,他每逃一次班,改明儿肯定当一回模范员工。

周苍衡醒来外面正下着小雨,天际灰蒙蒙罩着纱似的,他察觉嗓子干涩又痒,一点点挪开身上缠着的棉被,起来找水喝,刚把水烧上,门铃响了。

“你好,快递。”外面站着个背部佝偻的中年男人,身上一套洗得褪色的快递制服。

周苍衡说:“谁的?”

那人翻过箱子看了眼:“天下第一帅。”

哦,吴景文的。

周苍衡签了字,快递盒掂量着没多少重量。快递员站在门外处理着单据,拿着机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注意到这,周苍衡眼里暗了些,状似随口问:“你的手怎么了?”

“前两天被撞了,常有的事。”他收好单据不愿多讲,低着头杂乱的头发挡住半边脸,自始至终留在自己的世界,带着东西匆匆走了。

周苍衡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多疑地看了会,最终缓缓地关上门。

他挑着中午的时候给吴景文发了条短信,下一秒屏幕上立马亮出对方闪亮的大名,周苍衡难得舔了舔后槽牙。

“快递?我没买东西。”听了他的话后吴景文凝重道,“你别乱动,我回去看看。”

周苍衡侧耳靠近箱子,手托着它抬了抬:“不用紧张,里面似乎是……几张纸。”

吴景文拎着外套往外走,愤怒道:“几张纸也能要人命!你知道现在恐怖分子多聪明吗?万一他们在纸上涂毒药你就玩完了。”

“嘘——都午休呢,安静点。”鹿蓉开了对面办公室门,捧着保温杯朝着他比手指。

吴景文压低了声音,贴着门板溜出去。敏锐地捕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于他大几万的手机不可能有音质问题,所以他猜周苍衡正拿着剪刀拆快递。

吴景文逮着机会说:“没事玩什么刀?扎破皮流血怎么办,赶紧收起来回房待着去。”

动静停顿了几秒,周苍衡直接挂了电话。

“操!一意孤行,老子回去修理你。”吴景文摔上门。

门前吹过几片萧瑟的落叶,鹿蓉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太确信地重复道:“金、金屋藏娇?!”

非高峰期车少,吴景文直接飙车回去,打开大门一看,周苍衡盘腿坐在地上,旁边拆得四分五裂的纸盒,手里正拿着几张白纸。

周苍衡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在纸上,招呼他:过来看看。”

没有见光就炸的炸弹,也没有无色无味挥发的毒药,都是吴景文瞎想——回来的路上他都做好了再骚扰徐辄处理后事的准备。

“身体不好胆挺大。”吴景文打量着他,见他没事才把视线放在他手上,“写的什么?”

周苍衡说:“好像是化学公式,看不懂。”

纯白的A4纸以两倍行距白纸黑字打印着鸟字,密密麻麻铺满整张纸,一看就是文化人的东西。

吴景文粗略扫了眼,三个熟悉的数字闯入眼帘,他立刻一把将纸拿过来团吧团吧塞兜里,完事往沙发一靠,摆摆手:“我表弟高中化学成绩单,考太烂了,老师都不屑给他打分,回头我就说他,不好好学习还玩离家出走。”

“这可不像是高中化学。”

吴景文附和:“你还懂高中化学?”

周苍衡说:“我好歹大学毕业了。”

“哦。”吴景文手插着兜,目光在他洁白的指尖打转,解释道,“你那个年代的高中跟他现在的高中差别可大了,隔着十几年呢,想开点。”

周苍衡:“……”

吴景文不知什么臭毛病,说话挨他特近,二人相隔不足十厘米,兜里手机震动直接震到了周苍衡这。

周苍衡说:“手机。”

吴景文扫了眼来电人名字,牙疼似的咳了声,接着连续咳道:“咳咳咳,老白,我没事,我真没事……”

白金听说他连续两天翘班的火还没喷出去被迫憋回肚子里,试探:“在哪儿你?”

吴景文咳得撕心裂肺没空回答,下一秒就要去了。

这倒霉货要是去了,他爹妈肯定得半夜进白金梦里把他一起带走,他们四个人正好在下面凑一桌相亲相爱的麻将。

白金紧张地一拍桌子:“行行行,你休息休息,别来了!”

吴景文瞬间恢复,揉着嗓子丢下一句:“感谢理解。”

一时间副总办公室里外鸦雀无声,员工都吞了口唾沫,直到里面开始碎碎念骂孙子狗东西,他们不堪重负纷纷去领外勤,连桥洞下勾搭流浪汉的任务全都抢没了。

骂了人一分钟后,手机上传来张照片,白金眼皮一撩看到发信人是正在骂的王八蛋,点开瞅了眼,是几张图片,他眼睛登时直了。

照片上头是一张写满公式结构的纸,伴随的只有一句话:“联系天使公司负责人,晚上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