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命

作者:止醉

女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僵持着,走廊尽头出现几个彪形大汉,黑衣黑墨镜几道旋风直直冲着这来,指着吴景文一路骂过来。

“狗日的,是不是你踹门?老子监控器里都看到了,就是你踹的,老子今天不揍你,你丫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赔钱!”

吴景文眼角一凛,转眼看到周苍衡抱臂靠着沙发,将自己藏在阴影中隔离于这场硝烟,是个随时准备离开的姿态。

突然周苍衡抬眼望来,眼底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冰凉的戏谑。吴景文下颌绷紧,踢开横在前方的凳子,三步并两步走到周苍衡身前,在他逐渐诧异的目光下抓住他的手臂往怀里一拉。

胸膛被鼻尖砸到,怀中多了一股弱香,冷冷清清一触即散,或许是洗衣粉的味道。吴景文没闻过这种味,他一般用公司逢年过节批发的洗衣球,七天洗一次衣服正好消耗一颗球。

女人喊道:“来人啊!强抢良家妇男——”

保镖正好赶到,看到她梨花带雨,更加愤怒:“原来是他妈的来砸场子?干他!”

周苍衡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计划,比如装牛郎逃走,这需要旁边这位的配合,当下评判利弊后顺从地将头靠着他的肩膀,显得旁若无人的亲密。

吴景文僵直成块铁,胸膛内老鹿乱蹦。他压抑过度的气息,干巴巴道:“交给我。”

这话是对鹿蓉说的,但这样的状态可能会产生误会。吴景文说这话时低着头,气息划过他的耳朵。

鹿蓉弱弱地说:“好、好的。”

“这哥们怎么有点眼熟?”躲在外面的服务员摸着下巴,左看看上司右看看腻歪的二人,越看越觉得房里这位头顶一片草原的哥们熟悉,掏出手机翻出当日娱乐八卦头条,接着眉毛狠狠地向上一抽,震惊地来回比对。

女人趁乱正想往外溜,谁知后头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且慢!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上江的风气都是能动手绝不说话,简单粗暴省时间。

保镖抄起家伙准备给他脑壳开瓢,自动分配好开启东南西北四个洞:“听你妈!”

吴景文手臂用力将周苍衡搂紧,将他整个人笼罩住,闭眼痛苦地喊:“这是我贱内,她想嫖我贱内!我俩是天赐良缘,她非要横插一脚!”

其铿锵有力其深情款款,保镖骂骂咧咧地来了个急刹车。

服务员腿一软,八卦消息将他击溃,他激动地想着:“——我操十亿少女的梦弯了?”

骨节分明的指节扣住他形成闭合的死扣,周苍衡扭动手腕没抽动。

“情感纠纷啊,大哥怎么办?”

“私了,不能传出去。”领头人手横在脖间一划,恶狠狠,“明白?”

“明白!”

保镖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站在门口当门神,领头的拉来幸存的凳子夹着二郎腿坐下,手里颠着酒瓶,朝着吴景文那丢个眼刀:“他说的是真的?”

女人贴住墙面为难道:“我……”

吴景文:“你是不是抱他了?”

保镖指着周苍衡:“是不是抱他了?”

吴景文:“你是不是靠他肩膀了?”

保镖指着周苍衡的肩头:“是不是靠他肩膀了?”

吴景文:“……”

周苍衡:“……”

吴景文说:“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女人的脸色很难看,她判断着当下,眉尖微蹙,视线所及处,周苍衡被男人严实地遮挡住,阴影下看不清神态,无论如何没有为她开脱的意图。

“像你这样一冲动就动手的男人谁能忍受?”她勾住脸侧的一缕头发往耳后,依旧没有人来救她,女人眼神暗了暗。

领头人注意到吴景文手上的凳子:“哎!就是啊,你拎着凳子准备动手啊?我告诉你,哥几个最看不起你这种人!”

女人乘胜追击:“而且前两天你还跟名媛相亲,都被拍上娱乐杂志了。”

“哦——”

保镖恍然大悟,看渣男似的看着他。

周苍衡感到肩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微侧过头,入眼是对方线条利索的下巴,显示出十分不耐烦的姿态。

他垂下的手缩进袖口,不动声色地朝吴景文身后退半步遮挡住自己。

这边开展狗血家庭伦理大剧,外边没闲着,鹿蓉把对话中的信息筛选一字字发给队里,提醒道:“拖延时间,他们进去了。老大稳住,我们能赢。”

其实吴景文并没有不耐烦,他只是在找理由,他碰到这样事件的机会不多,缺乏经验。

见状偏过头与周苍衡不咸不淡的眼神对上,挑眉当机立断悲痛道:“宝贝你看到了吗?她会像我一样天天给你洗脚捶背念菜谱吗?至于相亲更是污蔑,老子分分钟几千万的人早就跟办公室结婚了!”

服务员幽幽道:“办公室是老婆,那这小哥是谁?”

吴景文一噎:“他……”

“嗯?”保镖们斜着眼,视线顺道在他手中板凳上打转。

吴景文察觉到怀里的男人一僵,在众人期望的八卦眼神下,美丽的脸庞上嘴角似乎稍稍抽搐。

“他是我的人。”周苍衡突然抬起手搭在身旁人腰间,吴景文惊愕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咬牙没说话,周苍衡往门口仿佛被雷劈过的保镖脸上一一扫过,“有问题吗?”

“没、没有……”

吴景文差点下意识避开,想到目前状况硬生生站住,腰间触感轻柔温暖,他绷紧了肌肉。

察觉到他的紧张,周苍衡拍了拍他的后腰,示意道:“家庭矛盾,我们需要和这位小姐单独谈谈。”

蹲在一旁的服务员撩了撩刘海,第一线近距离拍着照片,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感动到了,情真意切地说道:“哎呀我操?”

鹿蓉拍拍吴沉小弟的肩膀,把人吓得一愣愣,自言自语:“我真没想到,你哥有这样的梦想。我跟了他十年,他竟然藏得这么深。”

吴沉:“???”

吴景文搂紧他的肩头并且暗示地捏两把,捏一下周苍衡抬一点头。

外边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表态,突然门外闯进来几个人,穿着“执法”二字的背心,举着枪对着众人。

“不准动!有人举报你们这家暴出轨。”

女人立马举起双手表无害:“家暴应该不归警察管?”

那人瞪大眼:“报案人称有人被打到无法人道不得已出轨约炮败坏社会风气,原配找上门捉奸企图先奸后杀,目前已经血流成河,这是刑事案件!”

吴景文正想说“你丫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转念一想肯定是鹿蓉干的屁事,只能闭嘴受着。

领头人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一圈,最终落在吴景文身上,后者绷紧着阴沉的脸,手里抱着一个瘦弱文静的男性,另一只手里提着缺角板凳。

“紧身短袖、骚包牛仔裤、涂发胶做发型,特征全中。一看你这长相就爱家暴杀人,带走!”然后指指周苍衡和门口的女人,“三人行齐了,一起带走。”

女人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家暴!”

过来拷她的片警义正言辞:“你是三儿啊!谁让你淌这趟水?不好好过日子当什么三儿!”

一行人被拷上手铐,前方两个警官带队,雄赳赳地朝外走,途中路过众人抱头蹲下的舞池,他们得到一致瞩目,其中暗含钦佩,这是嫖|娼翻车的主角才有的待遇。

他吴景文单了二十八年能被这么崇拜一次,不亏。

鹿蓉跑进来的时候,只见一小年轻片警拿警棍狠狠地捅了吴景文肚子,他又不能挡,空荡荡挨了一下,鹿副队立马看到自己的仕途——永远在吴景文手下蒸母亲的爱。

鹿蓉腿肚子颤抖,随即义正言辞道:“我国不虐待犯人的良好传统被你们吃了是不是!你是哪个队的?报数!”

那人抓抓头发:“他提出要跟他对象关一起,可这人刚刚企图家暴被我们拦下。不对啊,你又是哪个队的!”

鹿蓉愤怒道:“我是友好的人民群众不行吗!”

听到这话,后头吴景文迅速接受了新身份,喊道:“我是他贱内!你看不出来我们关系非常好吗?”

片警怒目:“你拿着凳子吓唬人家叫关系好?人家被你吓得话都说不出了!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你一板凳下去就得折了!”

吴景文:“你放——!!”

警察捂住了他的嘴。

等上了警车,鹿蓉僵硬地站在车外,视线在吴景文身上一个来回,正好看到后者磨牙,菊花一紧。

负责善后的小年轻警察不爽:“渣男,给我们男人丢脸,给他个教训,我回去写报告就是了。”

鹿蓉抹汗:“小兄弟还、还挺正义……”

那人灿烂了:“好说好说,不然怎么来当警察。”

好说你奶奶个腿。

这事没过多久就传出去了,越传越离谱。

那天整条街都知道有个家暴男出来嫖|娼嫖到自家媳妇和三儿开房,一怒之下砸了夜店门,还让保镖做居委会大妈主持公道,最后逮捕的警察都敌不过一腔正义心捅了他,当场血溅满地。

听说这事的时候,吴景文坐在局长办公椅上拿着鹿蓉孝敬的冰袋敷肚子,那两下正好戳到他肋骨,又急促又狠的一棍,幸亏他皮糙肉厚耐打。

鹿蓉推了推茶杯,毕恭毕敬:“老大,喝茶。”

局长椅不同凡响,吴景文坐着不想起,他们之间差了足足一米,他扔了冰袋拿起案件文档:“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鹿蓉心说我知道你有颗想当煮夫的心,肯定不会对我做什么,但是可能会迫使我对你做什么,忒危险。

吴景文没看到他谨慎的目光,继续说:“最多扣光你的年终奖,年会上让你永远抽不到肾X,天天加班没时间不给加班费,就这么简单,我是个很和蔼的上司。”

鹿蓉直接跪下了,泪流满面:“别啊哥,我对你是真爱,这次是迫不得已。我一钢铁直男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反正这理由也特别好用,南境市公安因为家暴升级的刑事案件出警速度最快……”

吴景文大腿被他抱住,皮笑肉不笑:“那还得称赞你机智?”

“不敢不敢。”

“滚。”吴景文蹬腿,鹿蓉立马得令,往后倒退三步眼观鼻鼻观心,“找到了吗?”

鹿蓉摇头,调出一张监控截图,图上的女人手里拿着薄薄的牛皮纸袋:“简四对照片做了处理,进行交叉对比,确实是她没错,可文件不在她身上,恐怕还有同伙。”

吴景文:“让简四把逃跑路线找出来,排查附近港口,近期接触的人。”

这话落下他徒然想起了周苍衡,白天的他几乎与四周割裂,刚才却在热闹的氛围里极力扮演着参与者,而且……

总让他有熟悉感,莫名其妙。

“咚咚。”

“进来。”

鹿蓉拉开锁链,门外赫然站着本间办公室的原主人本警察局的局长同志,一手拎着一袋咖啡,朝着室内张望了眼。

“嘿嘿,长官,你看……”

鹿蓉面对外人一向彬彬有礼,装个人样:“有事?”

局长:“是这样的,二位工作辛苦,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代我向吴部长问好,表达我对他崇高的敬仰。至于今天抓进来的几个犯人,其中一位家人要求保释,您看?”

鹿蓉反问:“哪个?”

“就那个。”局长挤眉弄眼,“夜间特殊工作人员。”

吴景文抓了把手中冰袋,眼皮一抽:“谁说的?”

“小兄弟你这话说的,我们还能强行逼问不成,当然是他自己坦白的。不过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真把他当成去嫖的了,吴景文磨磨牙。

鹿蓉回忆起当时跟在吴景文身后的清瘦男人,那身姿优秀的使他屏住呼吸,是一个条件得天独厚的鸭。

频繁上娱乐八卦版面的疑似国企企业头儿的和卖的,无论有没有事,这配对麻烦,被对家搞上微博热搜,公司股价得大跌。

在一队待久了,鹿蓉处理鸡毛蒜皮的事信手拈来,这鸭要是落在吴景文手上,保不准得多交10倍罚款,家底被搜刮清,以保他吴老大屁事没有。

人家做鸭劳神废精多不容易。

“交完保释金放走。”

“等等。”

鹿蓉无声地回头询问,却见吴景文沉思了会:“他还在局里?”

局长:“在的在的,还在审讯室。”

吴景文放下文档站起身:“我要见他。”

闻言鹿蓉默默盘算做鸭这行年薪多少,看那位资本不错应该赚得挺多。

可惜了,遇到个禽兽。

“哎哟,怎么会?我们酒吧是个优雅高冷接地气的高级会所,我们的员工自从入职就手拿心理调节师证书,带证上岗绝对专业,什么大保健没听说过的啦警官!”负责人庞大的身躯直跳脚,直直流着汗,“钢管舞是为了提升大脑皮层活跃度,兔女郎是为了顺应潮流啦……”

周苍衡坐在审讯椅上,刚才李富贵进来看他一回,当场炸了,正被隔离到外面进行爱的教育。

一小片警进来给他倒了杯茶水,看着他冰冷的侧脸,没出息的脸红了,悄悄退了出去。

铁门开合的声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啪”桌上被甩了件黑色的冲锋衣,不是警服。

周苍衡抬起头,入眼是二百五似的笑容。

“又见面了,老板。”

男人冷若冰霜的脸似乎凝滞,紧接着浮现出尴尬无措的神态,十分像个被捉住的失足懦弱男人,控制表情的技巧专业的令人惊叹。

“有什么想说吗?”吴景文翻开之前的记录。

周苍衡垂着头,声音清清淡淡:“该说的都说过了,我能走吗?”

顿了顿,补充一句:“下次不敢了。”

吴景文背靠着椅背,想到他那份没句真话的审讯报告,突然问道:“我挺好奇,你们这一行要是碰到男客人怎么办?在上在下还是过半换位?”

“……”

“没有想说的,那换我。”吴景文合上文件夹,悄然斜了眼摄像头,冲着他勾勾手指,周苍衡不解而不情愿地靠近他,直到吴景文贴在他脸侧,“您姓周?”

周苍衡一顿,笑了笑:“笔录里有记录,我确实姓周。”

吴景文想起那个被他一扫而过的简单名字,周何。

普普通通的名字。

“我认识的人里姓周的不多,你是第二个,另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就是我上司,后来他死了。”吴景文双手交叉身体微倾,“不过自从前几年我给公司融资几千万之后,只有我是别人上司的份。”

“……”

“你们很像。”

周苍衡朝后退,错开他的脸,清晰地看到吴景文每一个表情,说道:“怎么会,尽管再相似,依旧会有个人的特殊之处。”

“譬如?”

周苍衡敛着眼帘:“譬如私人的习惯和选择,譬如您和您弟弟,尽管一起生活多年,依旧有独特的地方。”

“……”

周苍衡笑道:“再譬如那位周先生绝对不会来做我这行。”

他确实是故意提起吴沉,想要激起对方的不满与不耐。

吴景文是个相当敏锐的男人,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代表某些未来可能无法阻止的走向。

“说得不错。”

吴景文锐利地目光直视着他,被他暗藏许久的本能的威胁欲隐隐地被勾出来。耳机中鹿蓉简短地说着信息,吴景文收拾桌面站起身,周苍衡隐隐松口气。

突然吴景文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遮住顶光,回过身眼神明亮似看上猎物:“有件事我必须说清楚。”

周苍衡轻咬后槽牙:“您说。”

吴景文将夹在牛仔裤里的短袖拉出来,上半身宽松不少,他嘴角一提:“我没穿紧身短袖,也不喜欢穿紧身短袖,纯粹是因为这衣服缩水绷的。”

周苍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