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带了些简易的行李,走向科学院后院的停机坪,等待在那里的不仅有运输直升机,还有丛震中、庄渝带领的一个负责运送傀儡玉的团队。
丛夏看了看那拖车上的大箱子,“这么大的箱子?”
丛震中拍了拍大箱子,“就这么大。”
尽管经过了二十七道能量屏蔽装置,丛夏依然能感觉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庞大的寒武能量,为了能暂时阻隔傀儡玉的能量,各个国家的脑域进化人几乎把地球上能找到的所有材料都试过了。而那种最有效的软金属,却根本不属于地球,他们手里的软金属,也不足以包裹整块傀儡玉。这个铁箱子里层层防护的,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能量体,它蕴含着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源能量,不,应该说,它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而且还在让这个世界继续恶化下去。它比人类制造出来的所有武器加在一起还令人恐惧,现在他们就要跟这个东西被装在一个小小的运输机里,运往青海。
庄渝也用手指敲了敲箱子,也不知道是对他们说,还是对自己说:“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庄尧冷哼一声,“是不是觉得以前的争斗都没有意义了。”
庄渝道:“能活下来的话就有意义。”
丛夏心里忍不住感慨。两年多前他们刚到北京时,以丛震中为首的保守派和以庄渝为首的激进派,为了争夺末世资源、制定末世时代新规则以及如何安排幸存人类的生活等问题斗得不可开交,站在他们背后的,是末世之后中国最强大的两股军方势力,27集团军和14集团军,在他们还为了主宰新世界而内斗的时候,傀儡玉已经悄悄渗入他们中间,不知不觉地把所有人往死路上带。等到他们逐步获得更多信息,抽丝剥茧地把整个所谓“二次寒武纪”的死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暮然回首,他们才发现,这一切争斗除了消耗人类种族的战斗力和生存力外,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他们都在往死路上走,却还互相捅刀子,实在可笑。
庄渝说得对,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那么还是会继续斗下去,这是人的天性,是所有动物的天性,尤其是在资源如此紧缺的时代,只有斗,才能获得更多、更好,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共同的敌人和目标。
丛震中道:“上飞机吧,我们先跟你们到西宁,到了西宁,你们三个带着傀儡玉,换变异禽类去禁区。”
远处突然传来焦急地猫叫声,丛夏回头一看,本来这个点儿应该还在睡觉的阿布,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们要走,正飞快地朝他们跑来,它庞大的身体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阿布冲到他们面前后,着急地围着直升机转了两圈,发现那直升机装不下它后,立刻意识到这次又不带它,它更急了,拼命朝着几人叫唤,还在直升机舱门前一蹲,把舱门当了个严严实实。
庄尧皱眉道:“你们都没告诉它?”
邓逍撅起嘴,心里很是难受,“你自己怎么不说。”
阿布垂下脑袋,口中不断发出寂寞的叫声,尾巴啪啪抽打着直升机。
丛夏摸了摸阿布的软毛,“阿布啊,我们这次也很快就回来了。”
阿布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叫声非常不安,也许就连它也听出了丛夏口气中的不确定。
庄尧揉着阿布的鼻子,“阿布,你这几天好好听小王的话,不要乱跑,按时吃饭,等我们回来就忙完了,可以经常带你出去玩儿。”
阿布听到“玩儿”,心情好了点,伸出舌头舔了舔庄尧的衣服。
丛夏抱着它用力亲了一口,转身上了飞机。
成天壁正要踏上飞机,背后突然有人叫他。众人转过头去,不知何时,曹知贤带着人来了。
成天壁愣了愣,转身行了个礼,“司令。”
曹知贤走了过来,从眼神到神色,无一不疲倦,他看着成天壁,眼中透着浓浓地无奈。
丛震中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上了飞机,曹知贤看了丛夏一眼,道:“小丛,你下来。”
丛夏一怔,还是走了下来。
曹知贤轻叹一声,“你们这趟去,我比你们去南海的时候还不安。人一旦上了年纪,心就容易软,天壁,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每次想到你,我又骄傲又揪心,如果我能选,我还是愿意你是个普通的变异人,能保护自己就行,而不是非要承担这么多责任的自然力进化人。”此时的曹知贤,不像一个铁血的、刚毅的最高指挥官,而只是一个双鬓斑白、惦念儿子的老人。
成天壁喉结鼓动,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坐在作战指挥部,透过小小的显示器,看着自己的儿子几次险象环生是什么滋味儿,我心里多少次想命令你们撤退,可是我不能,坐在最高指挥官的位子上,我就不能把你当做我儿子,只能把你当做一个兵,我下的每一个命令,都关于所有人的利益,我当时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如果你们死了,我们也活不长了,这样也好,没有太多念想。”
成天壁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曹知贤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丛夏更是不知所措,这些话明明是父子之间私底下说的,为什么曹司令要把他叫下来?
曹知贤看向丛夏,“小丛,你们俩的事儿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北京城里也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我觉得挺好的,你不用有负担。”
丛夏脸一下涨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放在以前,我想都没法想,可是现在……我以前也没想过我活了五十多年的世界会变成这副德行呢,经历了这场浩劫还活下来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用你们年轻人文艺点儿的说法,就是‘活在当下’,每个人脖子上都悬着把刀活着,这种时候,谁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你们自然是因为高兴,才走到一起的,你们高兴,我也觉得挺高兴,所以挺好的。”
丛夏张了张嘴,他觉得这个时候适合表示些什么,但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曹知贤从兜里掏出包烟,他抽出一根,颤抖地放进了嘴里,“快戒了……以前一天两包,现在烟可是奢侈品,这包烟放我兜里快俩月了,还没抽完。”
成天壁似乎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司令……”
曹知贤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着成天壁,“天壁,我是对不起你和你妈,二十多年来,你没叫过我一声爸爸,今天你走了,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我手里握着最大的军权,却不能阻止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我感觉太失败了。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就当安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