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程荣茂前来找翠花……哦不风蓉,询问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
日落黄昏的时候,他回了后厨一趟,刚巧从林婆子身边经过的时候,林婆子就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婆子问他。“程掌勺,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嗜好呢,昨晚是不是去了那春满楼啊,身上全是那恶心的脂粉味道,还有一股子麝香味!下贱/货色不愧是下贱/货色,身上擦了再多的脂粉膏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子狐/马蚤味儿!”
提到这儿,程荣茂想起来林婆子那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似的,直让他缩了缩脖子,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是怕林婆子这种嘴上不饶人的泼妇!
他招架不住。
后来,后厨里有其他婆子同他说,“程掌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林婆子她男人三天两头就拿着她做工挣得这些辛苦银子往那勾栏瓦舍跑,所以她恨透了那些个妖艳贱/货,可是又管不住自家男人,所以闻到这股子味儿就恨不得提刀将人给宰了!”
程荣茂:“……”
后来仔细一想这整件事情,他身上这味道实在可疑,麝香粉是他从风蓉那要的,而风蓉身上的,却又是那春满楼里惯有的味道,这样联想到一起去,他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所以,他才来找了风蓉。
只要她咬死不说他从她这拿过麝香粉,那么任凭钱家那些人再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底儿。
“我提这个做什么,吃饱了撑的难道?”风蓉板着个脸,没正眼瞧他。
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人突然闯进来,她也不至于今晚上白白被那宾客占了一次豆腐而没收着银钱,真是扫兴,就当是送他白玩一次了!
“好,不愧是哥的好妹子,等哥拿到了该拿的东西,以后定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可以洗手作羹汤过那好日子了!”程荣茂上前,搂了搂她的腰身,颇为亲昵道。
然而风蓉却是瞥了瞥眼,这话,她都听了几年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而且,她可不相信,就她这草包哥哥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若是真能的话,当初也不至于家境贫寒到要将她卖到青楼勉强维持苦日子了——
说来都是泪。
不过眼下的生活也好,虽是辛苦了些,但好歹锦衣绫罗,有吃有喝。
“翠……风蓉,再给我二十两银子呗,嘿嘿。你哥最近太苦了,等我过完这阵子,手头宽裕了,我就还给你。”程荣茂伸出手,朝她要银子。他打算借这二十两银钱去城西的韩记糕点铺去买些宋香雁喜爱的点心给她送过去。
眼下这婆娘还有利用价值,他也得稍微给点甜头才是。
“成天就知道要钱要钱,你去那钱府还会没赚到银子?”风蓉白他一眼,却还是将自己的钱袋子递过去给他。她想着,不论再怎么争执,程荣茂不要到银子肯定是不会走的,他若是不走,反而还耽搁了自己下一波客人。
罢了罢了,也就区区二十两银子,她一个晚上就能赚回来。
然而,却见她掏出钱袋子就被程荣茂盯准了,然后迅速连荷包一同抢了过去,随后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离开。
“妹子,下次哥再来看望你!”临了,他还丢下这么一句话。
风蓉气急,将他骂了一通,嘴里念念有词,最好别来,他一来准是问自己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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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青阳万丈,又是个好晴天。
薛敏之起的很早,准确的说是一夜无眠,他思来想去,想了千万种对策,可没有哪一种是他觉得是最好的,能为李素娘洗脱嫌疑的方法。
钱锦,薛敏之在锦书阁正厅中打了个照面。
沈子言一早就去了县衙,说是稍后会与他们在镇上相遇。
钱府下人早早就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有形状不一的酥饼,糯米烧腊,白粥,各种,丰富至极。
然而,薛敏之却没心思下口,他整颗心都放在如何找到真正下毒的人身上。
“薛公子,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吃一顿为好。”钱锦提醒他。
薛敏之的身形单薄削长,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极为羸弱的文质书生模样。
薛敏之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动,却是端起这一盘早点去往偏院。
钱锦用过早膳之后连忙跟上,他知晓薛敏之这厮是担心李素娘没有用早膳所以是把这些东西给她准备的,这人一向不喜欢说多话,做多解释。
偏院,李素娘才刚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木窗照射进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吱呀——
大门被推了开来。
她听见钱府的家丁们在唤。“少爷好。”
应当是钱锦来了,她心里有个数。
可是,李素娘没想到钱锦身后还跟着一身着灰色长衫的少年,他身长玉立,清隽俊美的五官棱角分明,许是昨日没有睡好,他眼下有一圈浓重的乌青,少年的薄唇紧抿,手上还端了一盘各式各样的糕点。
朝她缓缓走来,似步步生莲般。
愈靠近,她愈能感觉到他的关心,关切。
“三郎,你怎么在这?”李素娘诧异,她没有想到。
“薛娘子,薛兄因为关心你,昨夜大半夜就跑来敲门了,我们还来探望过你,可你睡的太过香甜,没有察觉。”钱锦出声解释。
原来是这样,李素娘点头,心下忽而一软。
她没有想到,薛敏之对于她的关心竟然是有过之无不急,昨日她与老太太说让人去家里头报个信,怎么说按照最快的脚程也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到,根据钱锦说的时辰,她知道,薛敏之是一听到消息就来找她了。
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像是被人撬开,释放出万丈暖阳。
“饿了吧,先吃,特地留给你的。”薛敏之的声音轻轻的,透着一丝关怀,温柔。
钱锦背脊有些僵硬,他还是头一次见薛敏之这般温柔体贴的模样,他还记得,昨日一见到这人他就二话不说的将他提起来,那怒意滚滚的模样,说是要吃他肉,啃他血都不算过分。
“好。”李素娘点头,拿了一块酥饼。
只咬了一口,可她脸色有些难看。
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异常,薛敏之拿了另外一块啃了一口,——真难吃。
还不及他嫂嫂做的一半的好吃。
“钱兄。”他放下手里的托盘和半块酥饼,转过头叫钱锦。
“什么事?”钱锦疑问。
“你们家这厨子做菜的水平,是真难吃。”他如实回答。
钱锦有些尴尬,但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是,这些个东西我吃了好几年了,是真的不太行,到了后来我都只喝白粥,只有这东西是一个味,不至于太难以下咽。”
“可是程掌勺做的?”李素娘问他。
下意识的想起了程荣茂这号人物,她记得试菜当日,沈子言吃过程荣茂做的那些吃食时候的反应也是这般,当时她还觉得沈子言那举动有些夸张,可是今日尝了一口之后,倒也能理解了。
“正是。程掌勺好像与我爹娘有些故交,所以即便他做的再难吃也将他一直留在府上,没好意思将人请走。”钱锦摸了摸头,竟是下意识的同二人解释起来。
不然,依照个正常人的想法都觉得,钱家家大业大的,请个做菜功底好一些的又何尝不可呢,就连那莲香楼的厨子想要请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却偏偏留了个半桶水的程荣茂在府上。
他也曾同爹娘提议过将这人换掉,可是爹娘却是左右为难,至于究竟是碍着什么原因,爹娘没说。
后来,他三妹成亲,他想着,先前置办宴席都是程荣茂,碍着他的颜面也没再请过其他的厨子,可是后来置办的宴席,入席的宾客一次比一次少,且每次都是剩了一大桌子菜,倒了也可惜。
所以,他这咬咬牙,鼓起勇气请了李素娘来,却不想,因为这事儿给人惹了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