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回到家里,佣人在收拾碗筷,姚依蕾和鉴冰坐在客厅沙发聊着天,见他这么久才回来,姚依蕾站起来道:“我累了,先睡了。”高跟鞋一串响,楼去了。
鉴冰察言观sè,见陈子锟郁郁寡欢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成功了,白寡妇被成功赶走,yīn谋得逞,她也不敢多嘴,推说楼去看姚依蕾,也走了。
陈子锟很郁闷,可又没法责备别人,姚依蕾和鉴冰在误传自己死讯这段时间做的足够好,足够多,自己有什么资格训斥人家,再说白玉舫这档子事儿完全是自己惹出来的,女人在家苦苦支撑,男人在外沾花惹惹,说起来自己有愧啊。
对不起姚依蕾和鉴冰,可是难道就对得起白玉舫么,再看手中的白玉小船,更觉愧疚。
在客厅里闭目枯坐,忽然身后传来轻轻脚步声,然后是一双手按在肩头轻柔的捏着,是刘婷。
“怎么,有心事?”刘婷温柔地问道。
“是啊,我欠白玉舫一个交代。”陈子锟叹口气道。
刘婷转过来,一袭白sè睡袍,刚洗的头发湿漉漉的,灯火朦胧下,依稀还是当年督办公署门口的女学生形象,她虽然不算陈子锟的妻妾,但却比妻妾还要亲近,当了十几年的私人秘,经办他的一切事务,清楚他的处事态度和方针,很多秘密姚依蕾和鉴冰不知道,但刘婷却了如指掌。
“说起来,你和白玉舫认识也不算很久。”
“是啊,一共也就是十天半个月。”
“其实,对于爱一个人来说,用不了十天半个月那么久,有时候一眼就足够,关键是,你到底爱她么?”刘婷幽幽道。
陈子锟一怔,没料到她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不要急着回答,两个人走到一起,未必是出于爱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抑或是为了金钱,为了权利,还有,就是同情心和愧疚感,你和白玉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而是多了一些怜悯和爱护。”
“白玉舫dúlì支撑一个戏班子,确实不易。”陈子锟感慨道。
刘婷道:“所以你想帮她,你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把她收入后宫,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是你问过她的感受没有,她需要的究竟是能同甘共苦经营戏班子的普普通通的男人,还是一个顶天立地,南征北战的英雄好汉?她要的,未必是你能给的。”
陈子锟哑然无语。
刘婷接着说:“我看得出,白玉舫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和小青姐到有几分相似,我相信她不会嫁给你,如果你真想帮他们,不妨换一种方式,我听说八路军办事处在搞抗rì汇演,大概戚家班能派用场,虽说是义演xìng质,但却是打响名头的好机会。”
“好,我明天就给周恩来打电话,谢谢你,婷儿。”陈子锟如释重负道。
刘婷莞尔一笑:“不用谢我,你别责怪蕾姐和冰姐就行,她们也是为你好,为了这个家好,白玉舫到底不比小青姐,是你的初恋情人,她的社会地位太低,进了陈家门,对谁都不好,她自己也不舒坦。”
我理解,蕾蕾和鉴冰都是一番好意。“陈子锟道。
“你明白就好,楼。”刘婷起身楼,陈子锟在楼下又坐了一会,这才楼,悄悄推开了刘婷的卧室门,门没锁,虚掩着。
……
还是刘婷的办法最靠谱,八路军办事处和国府宣传部门联合搞了一出抗rì义演,很多学生组织、诗社、文艺社都踊跃参加,戚家班是传统戏班子,基本功扎实的很,比这些客串玩票的强的多,虽然是义务演出,但名头打响之后,来请他们演戏的踩破了门槛。
大冷的天,船是不用住了,戚家班全员搬到旅社里,整天忙着排戏演出,罗小楼也从万县赶来,戏班子经历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人心比以前更齐了,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不断进账,白玉舫很是欣慰,只是偶尔会觉得心里某个位置空荡荡的。
陈子锟的新职务一直没有确定,只好在家赋闲,偶尔去看一看戚家班的演出,只是每次白玉舫都避而不见,连秀儿都躲着他。
双喜辗转归来,带来江北的消息,盖龙泉和陈寿不愿离乡背井,在当地坚持游击战,刘骁勇失踪,最后见到他是和郑泽如在一起,其余兄弟死的死,伤的伤,江北已经彻底沦陷。
人们已经习惯了战争带来的痛苦,生离死别再常见不过,死再多的人rì子也要坚持着过下去,陈子锟每月从陆军部领取固定薪水,因为没有具体职务,所以车马费等补贴也没有,物价越来越高,那点薪水根本不够支撑家庭开销。
经宋子文介绍,财政部表示愿意以废铁的价格收购陈子锟从江北运来的机器设备,虽然很不甘心,但这种情势下任由机器报废还不如半卖半送给国家,陈子锟也没太当回事,吩咐刘婷去办理此事。
一星期后,刘婷将一张《zhōngyāngrì报》放在陈子锟面前,在二版的一个显眼位置刊登着一则消息:“经物资委员会多方协调,百般努力,从香港进口电力设备一套,从此chóngqìng电力中断将大大减少,此举有力支持了军工生产、抗rì大业云云。”
陈子锟纳闷道:“什么意思?”
刘婷道:“据我所知,最近没有船从香港来,飞机也无法运输汽轮机这样大的设备,不是我小心之心,管物资的这帮官僚无所不用其极,我怕他们……”
陈子锟可不傻,他立刻想到自己报废的那批机器设备,可不都是电灯厂需要的么。
“走,去看看。”陈子锟抓起了帽子。
带着刘婷和双喜,驱车来到郊外电灯厂,所谓电灯厂,其实就是发电厂的俗称,南京zhèngfǔ西迁以来,chóngqìng电力缺口越来越大,拉闸断电的情况时有发生,扩大装机容量成了当务之急,可是战争期间,水陆交通不便,进口渠道早已中断,发电设备又无法自产,所以一直以来毫无办法。
厂长见陈子锟前来视察,急忙亲自陪同,有问必答。
陈子锟随便问了些业务的问题,提出要参观一下新购进的设备,厂长的脸sè有些不自然,推说设备还没整理好,乱七八糟的有碍观瞻。
“不妨事,我在北泰亲自建设过电厂,工地乱一点怕什么。”陈子锟道。
既然他如此坚持,厂长只好带他去后面仓库视察,电灯厂的露天仓库堆积着大量的发电煤炭,旁边有座雨棚,棚子下面是十几口破破烂烂的木箱子,还有俩锈迹斑斑的汽轮机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