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办公署发薪水的日子到了,刘婷在会计科领到了五块沉甸甸的银元,欢天喜地的回家去,她家就在报馆附近,是个小三合院,弟弟妹妹正在院子里打闹,母亲坐在mén口缝补旧衣服
家里人丁太多,父亲一个人的薪水仅能糊口而已,刘婷从小就没穿过衣服,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她穿小了就给弟弟妹妹穿,传到最小的弟弟那里,已经补丁摞补丁了
父亲还在报馆加班,江东时报有八个版面,是省内最大报纸,从未在文字上出现过低级错误,就是因为有一批jīng干娴熟的校对和排字工父亲起早贪黑,经常加班,每月十二块钱薪水,母亲经常唠叨,说他没用,可父亲说我就是一读书人,除了干这个还能对路,做买卖出苦力我都没资本啊
刘家算是书香mén第,祖父是光绪朝的进士,做过一任县令,但是两袖清风,不和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很快就被人弹劾下来,郁郁而终,没给家里留下几两银子,父亲是光绪末年秀才出身,属于传统老文人,在文化冲击下,那些旧东西没有用武之地,只好屈尊去当个校对
刘婷一进家mén,就把薪水jiāo给了母亲,母亲把五枚银元数了好几遍,欣喜道“刚上工就拿这么多钱,这大学真不是白上的,快顶上你爹一半薪水了”
“娘,给爹买瓶好酒,再给弟弟妹妹们买点糖吃”刘婷甜甜的笑了
母亲想了想,排出三块银洋来,道“婷儿,去扯块布,做件衣服,好歹也是督办公署的秘书,不能让人家笑话”
刘婷推辞“娘,不用了,我就穿这一身,督办都不笑话我的”
正说着,父亲回来了,瘦高个,圆框眼镜,蓝布长衫,腋下夹了把油纸伞,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一般
母亲欢天喜地“当家的,快来,婷儿发薪水了,有五块大洋呢”
母亲见他神sè有些不对,便道“怎么了,又挨骂了?”
父亲唉声叹气,半晌不说话,被bī急了,终于来了一句“昨天的报纸,校对错了一个字,被报馆给辞了”
“什么辞了,凭什么啊,你辛辛苦苦给他们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错了一个字就辞还有人情味么,你也是,废物一个,不会和他们吵么”母亲大发雷霆
“我吵了……没用”父亲嗫嚅道,两手在身上搓着
“好了,娘,别说了,爹心里也难过”刘婷很懂事的劝道,其他弟弟妹妹趴在mén边瞪着一双双清澈的眼睛看着
“小二小三还要jiāo学费,欠巷口小卖铺的油盐酱醋钱也得还,这日子怎么过”母亲开始啜泣
“天无绝人之路,再说”父亲长叹一声
晚饭,父亲没动筷子
深夜,刘婷还看到院子里烟头的火光一明一灭,她知道,父亲彻夜难眠,这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人已经被bī到了绝路
“我要帮家里一把”刘婷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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