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作者:骁骑校

    民国十四年五月三十一日零点,陈子锟的长女诞生在闸北一家医院,喜悦和悲愤同时冲击着陈子锟的心,望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儿,他似乎看到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当姚依蕾问他如何给女儿取名字的时候,一直牵挂着同住在这家医院里尚未脱离危险的唐嫣的陈子锟,脱口而出:“就叫陈嫣。”

    姚依蕾道:“什么,陈蔫,不好不好,女孩子哪能叫这种名字。”

    陈子锟解释道:“是嫣,不是蔫儿。”

    姚依蕾道:“为什么叫嫣?总的有个说法。”

    陈子锟抓耳挠腮,总不能说根据唐记者的名字来的,好在满腹诗词的鉴冰及时解围,道:“咱们大帅取得是《牡丹亭》里段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么可爱的小宝宝就像是绽放的花朵,可是却生在这贫困落后饱受欺凌的祖国,是这个意思,大帅?”

    “是啊,希望咱们的嫣儿长大后,祖国能够强盛起来,再没有断井颓垣,而是处处繁花似锦,高楼大厦烟囱林立。”陈子锟赶紧接道。好歹把姚依蕾给胡宏过去了。

    产妇和婴儿都需要休息,陈子锟和鉴冰退出产房,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院子里警卫的刺刀闪着寒光,禁烟执法总队出动了一个连保卫陈子锟的安全,因为得到消息,租界当局已经实施戒严令,局势更加紧张了。

    “唐记者有没有脱离危险?”鉴冰忽然提起。

    “还没有,失血太多,尚需观察。”陈子锟心里隐隐感觉不妙。

    “我记得,她叫唐嫣?”鉴冰瞟了一眼陈子锟,意味深长。

    陈子锟并没有回避,而是望着天边的星辰道:“唐嫣是英雄,她一介女流尚且直面巡捕的枪弹,以笔为枪和列强战斗,身为军人,我颇感汗颜,这次英人屠杀我同胞,我是要做一些事情来尽中国人的责任的。”

    鉴冰忧愁道:“洋人船坚炮利,要是能打得过,早五十年就把租界铲平了,就凭禁烟总队这几百条枪,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陈子锟道:“尽责不等于以卵击石,我自有分寸,这段时间会很忙,家里的事情你多担待着点。”

    鉴冰没有说话,从背后揽着陈子锟的腰,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夜深了,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时候才能天明啊。”陈子锟喃喃道。

    ……

    第二天,全海沸腾,各界人士纷纷谴责巡捕房屠杀学生的暴行,申报刊登了死难者的名单和职业,竟有十三人之多,其中既有大学生,也有裁缝、小贩、厨子帮佣等,用史量才的话说,不论身份贵贱,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他代表申报社,向死难者家属捐款大洋一万元,另向受重伤之人捐款一万以作慰问。

    五月三十一日,海所有学校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以向租界当局进行最强烈的抗议,租界方调动大批巡捕严阵以待,万国商团预备役总动员,领取武器街巡逻,各国海军陆战队也开始登岸,公共租界宣布戒严。

    工部局包庇滥杀无辜的巡捕,拒不道歉,亦不释放被捕学生工人,激怒了全中国人民,消息传来,北京、南京、汉口、天津、广州等人的学校纷纷罢课以做声援,六月一日,北京政府外交部向外交使团提出抗议,要求释放被捕人员,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公使团在对待中国问题空前团结,驳回了外交部的抗议,并且认为租界当局的处理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外交部接二连三的抗议,如同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六月十一日,汉口民众在英租界示威之时,英国驻汉领事悍然命令水兵登陆,向民众扫射,当场死难三十余人,重伤百人,事后,英国方面竟然以保护外侨不力为名向段祺瑞政府提出抗议。

    六月十三日,九江英租界再次发生冲突,中国抗议民众冲击英租界遭到枪击,死伤惨重。

    六月二十三日,广州举行万民集会,为海汉口九江死难同胞举行追悼大会,随即开始游行,行至沙基对岸,遭到英军集火射击,英国兵舰亦开炮轰击,当场打死打伤中国人二百余,其中包括黄埔军校学生若干,惨祸之烈,远胜五卅。

    而至今租界当局仍未做出任何退让,立场依旧强硬无比,反而是北京临时执政府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六月底,海闸北火车站,两辆黑色汽车等在站前广场,几个便装彪悍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时警惕的扫视着人群。

    一群西装革履的旅客从贵宾通道出来,在保镖的警卫下钻进了汽车,一身雪白西装的张学良看到坐在车里的陈子锟,不由得笑了:“昆吾兄,几个月没见,留起胡子了。”

    陈子锟唇留了两撇八字胡,还不是很浓郁,他笑道:“我这是蓄须明志,不统一国家,不铲除列强在华势力,我就不剃胡子了。”

    张学良哑然失笑:“那你这胡子岂不是要留得比关公还长?”

    陈子锟笑笑没应答,吩咐汽车夫开车。

    汽车行驶在繁华拥堵的闸北街道,不停地鸣笛,站在踏板的警卫用长竹竿驱赶着路人,还是前行缓慢,如同乌龟。

    陈子锟解释道:“租界里仍在罢工罢市罢课,此消彼长,闸北和南市反而繁荣起来,这说明一件事,租界之繁荣,其实靠的还是中国人啊。”

    张学良道:“我们中国人既然能创造汉唐辉煌,说明这个民族还是优秀的,只是因为清末以来,被列强欺压的太过,所以才有今日之困局。”

    陈子锟摇摇头,但并未说什么。

    张学良道:“对了,令嫒满月酒在哪里摆?海还是江东?我可准备了一份厚礼呢。”

    陈子锟刚要说话,忽听远处有人高声疾呼:“人民在死难,学生工人在抗争,政府在做什么,咱们的外交部,翻来覆去就会表示遗憾,表示抗议,我看干脆别叫外交部了,改名叫抗议部算了。”然后四下里一阵哄笑。

    张学良也被吸引住了,和陈子锟对视一样,两人同时推开车门钻出来,悄悄来到远处演讲的地方。

    台站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穿白色学生装,正在发表演说,他伸出双手四下里压了压道:“同胞们,你们觉得可笑么,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可笑,洋人杀咱们的父老兄弟,就跟杀一只鸡,一条狗一样,他们在海杀,在汉口杀,在九江杀,在广州杀,一杀就是几十百人!而我们的死难同胞,所做的不过是在自己的国家土地和平游行而已,他们犯了什么罪,竟然遭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