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作者:骁骑校

    陈子锟陪熊希龄聊了很久,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在倾听,虽然熊希龄提到的很多名字对他来说极其陌生,但听多了也大致能有个基本了解,比如徐树铮将军,在熊希龄的描述里就是一个和三国周瑜很类似的人物,虽有才干,但气量狭小,难成大事。

    “民国的议会政治,就是坏在小徐手,他收买议员,操纵国会,肆意妄为,践踏法律尊严,擅杀北洋大将陆建章,劫夺私分政府军火,连彼此间的脸面都撕破了,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熊希龄提起徐树铮来,一肚子都是怨气。

    陈子锟道:“北洋昏庸腐朽,国家之希望可在南方?”

    熊希龄摇摇头:“云南的唐继尧、广西的陆荣廷、广东的陈炯明,与北方军阀都是一丘之貉。”

    “那么……孙文先生呢?”

    “孙文……论组织不如宋教仁、论军事不如黄兴,手亦没有自己的军队,不提他也罢。”

    “依熊老所见,中国可有能力挽狂澜之人?”

    熊希龄思忖片刻道:“唯有驻守衡阳的陆军第三师师长、孚威将军吴佩孚,此人战功卓著、思想进步,道德亦可称之为典范,堪比关岳!”

    吴佩孚,吴佩孚,陈子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

    次日,陈子锟买了两份礼物去看望并感谢了辜鸿铭和刘师培,两位先生对这位爱徒的表现极为满意,各自留他吃了饭,等到第三天,于德顺突然登门,神秘兮兮的告诉陈子锟一个消息。

    “大兄弟,林家出事了,你还不知道?”于德顺道。

    陈子锟立刻想到林文静的安危,忽地站了起来,双手按住于德顺的肩头摇晃着:“怎么了!”

    “大兄弟你别着急,听我说。”于德顺的肩膀被抓的生疼,赶紧解释,“你相中的小娘子没事,是她爹病死了。”

    “什么!林先生病死了!”陈子锟大惊失色,虽说林先生气色不太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病死啊。

    林家只有林之民一个人班挣钱,养活老婆孩子佣人,他一死,整个家就全完了,林文静的生活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她本来就没有母亲,现在父亲就走了,继母待她一直不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啊。

    于德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回算准了,陈子锟果然是瞧人家小姑娘了,他用低沉的语调说:“我是听厂里伙计说的,他们家昨天就搭灵棚了,都是街坊,我让人封了十块烧纸钱,聊表心意。”

    陈子锟哪还有空听他假惺惺的表功,风风火火赶到林宅,却只看到一帮工人在拆灵棚,张伯站在门口,一脸的悲伤与茫然。

    “张伯,先生已经出殡了?”陈子锟前问道。

    张伯潸然泪下,点点头道:“一大早发送到庙里停着去了,先生是福建人,将来灵柩是要运回故土安葬的,可怜啊,孤儿寡母的。”

    陈子锟只好留下二十块钱权作帛金,又告诉张伯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让他有急事就找来找自己,又陪着他叹了一会气才离去。

    林先生是外地人,在北京亲戚很少,朋也不算多,所以丧事从简,只停了一天就草草结束,太太让林妈去雇了几个杠快,把先生的棺材抬到法源寺暂时存放,作为林之民在京的唯一亲戚,林长民帮了不少忙,据他说,法医从死者最后的呕吐物中查到了砒霜的成分,而警察也在小野医生的诊所里发现了部分剧毒砒霜,至于为什么一个日本西医会藏有砒霜,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人是白死了。

    一家人回到后宅胡同,张伯奉陈子锟送来的二十块钱,说这是紫光车厂的陈子锟送的,太太没听过这个名字,只当是丈夫生前的朋,就没当一回事,林文静却是记在了心里。

    先生没了,就没有了继续住在北京的理由,先生是福建人,家里还有些房子田产,得回去料理了才行。

    太太是海小业主家庭出身,虽然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脾气又坏,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独当一面的,她把林文静和林文龙姐弟俩叫到跟前,平心静气的说:“阿爹已经不在了,咱们要回海去,文静,你亲爹亲妈都没了,以后就跟着米姨一起过,米姨以前脾气不好,经常骂你,你别往心里去。”

    林文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林文龙也跟着哭了起来。

    太太擦了擦眼角,道:“都别哭了,收拾行李去,我已经托人买了火车票了,咱们后天就走。”

    林文静哽咽道:“可是,我还要学呢。”

    太太道:“文静,北京大学开销大,学时长,你爸爸又不在了,咱们家实在没有钱供你念下去。”

    林文静沉默了,父亲留下的抚恤金和欠发工资,以及亲朋好的帛金加在一起有不少钱,供自己读是够了,但是父亲不止自己一个女儿,还有文龙呢,而且文龙是男孩子,现在还小,将来读花钱的时候多了,米姨怎么可能不顾自己亲生的儿子,反过来照顾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呢。

    ……

    当晚,林文静早早的睡下了,但一双眼睛盯着屋顶,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一闭眼睛,父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父亲走了,所有的一切安排都被打乱,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留在北大读啊。

    “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忽然之间,陈子锟的那句话跳了出来,林文静一骨碌爬起来,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靠自己。

    她悄悄穿棉袍和鞋子,出了垂花门,门房里的张伯睡的正沉,呼噜震天响,丝毫没听到门闩被搬动的声音。

    林文静出了门,轻轻掩大门,快步走出胡同,正好大街一辆空洋车过来,赶紧叫停:“洋车。”

    “小姐您请,您去哪儿?”车夫干净利索,一张黝黑的脸透着憨厚。

    “我去头发胡同紫光车厂。”林文静道。

    “好嘞。”车夫拉起洋车健步如飞,四盏电石灯把道路照的一片雪白,本来两个地方离得就近,不大工夫就到了跟前,林文静下车掏钱:“多少?”

    “顺路,不要钱。”车夫露出一口白牙笑了,林文静这才注意到车身缀着一块铜牌,面铭刻俩字:紫光。

    紫光车厂的大门敞开着,门头悬挂四盏灯笼,四下一片通明,林文静鼓起勇气前,问门口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道:“大叔,请问陈子锟是住在这儿么?”

    中年人正是紫光车厂的掌柜薛平顺,这大晚的都七八点了,忽然有个女学生打扮的大姑娘登门来找大锟子,他心里顿时就有数了,合着大锟子心里挂念着的就是这个姑娘啊,看模样身段气质确实和杏儿不是一个水平的,怪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