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虚惊,洋人竟然答应出诊了。
薛巡长觉得内衣都被冷汗塌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外乡小子还真是有种,顶着枪口说话,眉头都不眨一下,要换了自己,早跪下求饶了。
宝庆小顺对视一眼,也充满了钦佩之情,果儿更是眼泪都下来了。
两个洋人换好了呢子大衣和皮帽子出来,肖恩简单问了病人的情况,准备了好了医药箱。雷金纳德摸出怀表看看说:“时间这么晚,叫汽车来不及了,你们谁去帮我们叫一辆人力车进来?”
薛巡长暗暗叫苦,这钟点这天气就连拉晚儿的车夫都歇了,哪去找洋车去,正当他无计可施之际,肖恩说:“我这里有一辆包车,就是没人拉。”
“我来!”宝庆终于找到出头的机会,高高举起了手。
把洋车从倒座房里拉出来,请两位洋大人了车,一行人沿着空旷的马路狂奔起来,小顺子和果儿提着马灯跑在最前面,宝庆拉着洋车紧随其后,薛巡长和陈子锟殿后,跑的头雾气腾腾,路遇两拨巡警,见是洋医生出诊,哪里还敢阻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大杂院。
两个洋人明显对大杂院的恶劣环境和中国底层社会的生活状态估计不足,他俩弓着身子,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掩着鼻子,钻进了病人的房间,把正在围观的邻居们统统赶了出去,“都出去,病人需要新鲜空气!”
看到两个高鼻子洋人进来,杏儿激动的泪花横流,趴在已经昏迷的母亲耳畔说:“娘,弟弟他们把洋人医生请来了,您有救了。”
“有救了,有救了。”邻居们欣喜的窃窃私语起来。
肖恩简单诊断后确定是急性阑尾炎。“病情很严重,一刻也不能耽误了,需要立刻手术。”肖恩打开了医药箱,里面满是手术器械和针筒药剂之类,他准备好了手术刀、止血钳,麻醉剂、碘酒和针线,几个邻居大婶烧好了热水端进来,
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肖恩医生戴了口罩,穿了做手术用的橡胶围裙,给病人施用了哥罗芳麻醉剂,趁着人晕晕乎乎的时候,医生准备动刀了。
“雷金纳德,我需要两个助手。”肖恩说。
“愿意效劳,斯坦利博士。”雷金纳德答道。
“还有你,留下来帮我。”肖恩一指陈子锟。
“我?”陈子锟有些着慌,爬墙房,骑马打枪他行,给外科医生当助手可没这经验。
“我需要一个胆大心细的,能面对枪口看出弹巢里没装子弹的人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肖恩说,见陈子锟还没动,他又说:“你有更合适的人选推荐么?”
陈子锟猛醒,除了自己还真没人合适,大杂院里那些邻居们就不用提了,薛巡长老眼昏花,宝庆莽撞,小顺子胆小,杏儿和果儿姐弟更不行,哪有让儿女看着医生给自己母亲开膛的道理,看来只有自己这个外人最合适。
“好,我来。”他在热水里洗了手,托着手术器械站在了肖恩身旁。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肖恩.斯坦利博士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摆弄手术刀的技术远超过他摆弄左轮枪的本领,对付阑尾炎这种小手术更是不在话下。
一个小时后,斯坦利博士从屋里出来,橡胶围裙血迹斑斑,手里端着一个绿陶盆,顺手递给了守在门外的薛巡长:“诺,就是这个东西差点要了那位女士的性命。”
绿陶盆里扔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肿涨肉条,薛巡长吓了一跳,差点把盆给丢下,杏儿冲来拉着医生的围裙问道:“大夫,我娘好了么?”
“暂时没事了,注意清洁不要让伤口感染,一周后刀口拆线,病人长期疲劳过度,需要营养和休息,这样才能恢复健康。”
围在门口的邻居们一阵交头接耳,赞叹连连。
杏儿姐弟进了屋,看到母亲躺在炕,虽然脸色比刚才刚苍白了,但好歹去了病根,这条命是保住了。
“谢谢医生!”杏儿领着弟弟要给洋人下跪,却被雷金纳德阻止:“不用这样,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
“你出来一下。”肖恩.斯坦利冲陈子锟招了招手,把他叫到外间屋来,拿出一张单据来写了几行字。
“夜间急诊费五块钱,手术费三十块钱,药费十五块钱,一共是五十块钱,请问您是现金还是支票?”
陈子锟把褡裢袋直接撂在桌子,咣当一声,里面银洋乱响,他把现大洋拿出来整整齐齐码成五摞,一摞十枚,银光闪闪的袁大头闪的人眼睛发花,邻居们都惊呆了,看个病就要五十块大洋,这价钱简直都够小户人家过一年的了!
“对于一条性命来说,我想五十块钱是个公道的价格。”肖恩.斯坦利摘掉手套,把银洋装进了自己的手提箱。
这五十块现洋是陈子锟所有的家当了,除此之外,他就只剩下一柄刺刀,一块玉佩,但这钱他感觉花的值!
“医生,喝杯茶再走。”薛巡长客气地招呼道,这两杯茶还是他从家拿来的高末儿沏的,虽然不值钱,但好歹是个心意。
“谢谢,不用了。”医生和他的朋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了,肖恩.斯坦利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子锟说:“如果病人有感染的迹象,可以拿这个来找我。”
“宝庆,送两位先生。”薛巡长招呼道,宝庆早就等在门外了,那辆崭新的人力车简直让他爱不释手,锃亮的钢辐条,黄灿灿的细脖子铜喇叭,颤微微的弓子,新雨布大帘,双电石灯,新脚垫,漆工铜活儿地道,要是能弄一辆这样的新式洋车,折五年阳寿都甘心啊。
听见薛巡长招呼,宝庆赶紧跳起来,伺候两位洋大人车,他一边拉着车一边心里琢磨,有心想毛遂自荐去诊所当车夫拉包月,可是车两个洋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他也不敢随便插嘴。
他却不知道,这俩洋人谈的正是自己,陈子锟,还有大杂院的那些贫苦邻居们,中国社会底层的生存现状给了他们深刻的感触。
“肖恩,你的医术还是那么精湛,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都能进行手术。”雷金纳德赞道。
“比起野战医院,这里的条件还算优越,至少没有炮弹的干扰,对了,那个男孩倒是有几分罗宾汉的味道,当他质问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的时候,他看到他怀里的刀柄了,我猜如果我说半个不字,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我钉在诊所的墙。”肖恩.斯坦利兴致勃勃的说道,似乎对这段刺激的经历感到无比兴奋。
“哦?看起来你似乎很欣赏他?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