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木船上站立着一对青年男女,两人均穿着一身草黄色的军服、带黄军帽,但并无领章帽徽,胸前挎着两支美式卡宾枪。
“你们是中国人?”那男青年友善的开口问道。
“是的,我们从云南过来,想要渡江去曼德勒。”贾尸冥回答说道。
“曼德勒?你们去那儿做什么?”男青年警觉的盘问道。
“寻人,这孩子的母亲与她已经失散了六年,如今带着她去找娘。”贾尸冥拉着妮子的手回答道。
“失散六年?这孩子好可怜啊……”船上那女人同情的感叹道,“阿明,让他们赶紧上船去曼德勒吧。”
贾尸冥口中一面道谢着,同时抱起妮子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了船上,客家嬷嬷手一托沈才华后腰,也双双纵身上船。熊大海则后退了十余步,然后助跑着大喝一声,朝岸边两丈开外的船上一跃,“噗通”一声落进了江水里……
阿明伸过船篙,将水淋淋的熊大海拽了上来。
“主人,大海不慎失足了……”熊大海面红耳赤的对客家嬷嬷道。
“你们都会武功啊……”阿明钦佩的说道。
贾尸冥怀里搂着妮子,淡淡一笑道:“小伙子,你可以开船了。”
阿明望着贾尸冥的侧脸,感觉到似曾相识般,他一面摇起船橹,心中仍在苦苦的思索着。
“阿明,你怎么了?”那女人关切的问道。
“小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老头。”阿明悄悄附耳说道。
“怎么会呢?你又从来没有去过中国……不过,你这一说,怎么我也瞅着他眼熟呢?”小芹疑惑的望着他。
木船沿着恩梅开江顺流而下,清晨江面上的雾气很浓,数丈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视线不清。
在跳上船头的一瞬间,贾尸冥便已经认出这对青年男女了,六年前在密支那城外的三岔路口,他俩曾在一辆美式吉普车上送寒生,当时几乎爆发冲突,但愿多年以后,他们早已将自己的容貌忘却了……
“小伙子,你俩是一对情人吧?”客家嬷嬷笑着问道,方才他们对唱的情歌十分的好听。
阿明点头承认道:“我们是夫妻。”
“你们讲的中文很不错,是华侨么?”客家嬷嬷接着问道。
“我俩都是当年的中国远征军后裔,父辈们大都已经在缅北的掸邦,泰国的清莱、清迈府及老挝的琅南塔一带生活几十年了,我们就出生在这里。”阿明回答道。
“没有想回去中国么?”客家嬷嬷道。
“唉,远征军老兵哪个不想回老家啊?可是回不去了,中国政府一向不承认我们。”阿明幽幽叹息着。
沈才华伏在船帮上,眼睛呆呆的望着江水,一句话也不说。
“他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小芹见这个小男孩郁郁寡欢,于是关心的问道。
“不是,他的吸子放归到恩梅开江里了。”客家嬷嬷摩挲着沈才华乱蓬蓬的头发,怅然说道。
“吸子?”阿明闻言心中为之一动,将船橹交到小芹的手里,然后蹲在了沈才华的身边,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孔,突然怔怔的开口说道,“你……你就是当年那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
沈才华默默地抬起头来,迷茫的目光望着阿明,许久,嘴里喃喃说道:“大母蛭……”
“对对,大母蛭,你还记得!你的吸子还救了我爹爹一命呢……”阿明惊喜的叫道,“小芹,这孩子就是与恩人寒生当年一起救爹爹的那个小男孩儿呀……”
“才华?”小芹惊讶道,她还记得那个光屁股男婴的名字。
阿明兴奋地拽着沈才华小手,急切的问道:“寒生大哥呢?他没同你一起来么?”
沈才华摇了摇头,转过脸去,依旧默默的凝视着汨汨江水。
“他在想吸……吸子。”蹲在船头上的嘟嘟忧伤的说道。
阿明吃了一惊,诧异道:“这个大鹦鹉会说话?”
嘟嘟扭过脸去,默默的眺望着江水,它也蛮喜欢吸子筒的,尽管这种低等生物不会发声。
“阿婆,我爹爹要是知道沈才华来了密支那,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请你们顺便到我家去做客好么?”阿明热情的邀请道。
“我们还要赶路呢……”贾尸冥在一旁赶紧说道,他可不希望节外生枝。
“不会耽误你们的,恩梅开江从掸邦高原下来,就在密支那汇入伊洛瓦底江,我们家住在甘拜迪,那是一个小镇,随后可以用吉普车送你们去曼德勒,还有好远的路呢。”阿明坚持道。
客家嬷嬷看着闷闷不乐的沈才华,心想能够转移一下孩子的注意力也好,于是点头答应道:“如此甚好,我们就去一趟吧,贾道长,两个孩子还小,大家若是乘车走可是省力得多了。”
贾尸冥见客家嬷嬷如此说,自是不好再加以反对了。
木船继续顺流而下,一个多时辰以后,小镇甘拜迪到了,木船稳稳的靠上了江边的小码头。众人下船后,阿明指着岸边小木屋前停放着的一辆破旧美式吉普车说道:“大家先上车吧。”说完,他走进了木屋内,跟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后拿到了车钥匙,跳上驾驶位,亲自开着车沿着江边一条颠簸的土路驶去。
阿明家座落于靠山面江的一条宽阔山坳中,四周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毛竹林,雾霭中隐约瞧得见有百余栋高脚竹楼,那里居住的都是二战时期的中国远征军人,他们与当地的土著妇女通婚,在缅北这块土地上默默的繁衍生息着。
寨子中间是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淙淙流淌,炊烟袅袅。
吉普车停在木桥的一侧,阿明领着大伙下了车,朝着小溪边上一栋高脚竹楼走去,此刻,那竹楼下正聚集着好些人,令他有些困惑不解。
“爹,我回来啦。”还未走近竹楼,阿明便已如往常般的高声喊了起来。
人群中蓦地冲出一缠头赤足、傣族打扮的老汉,他正是阿明的老爹,曾经瘫痪了几十年,六年前被寒生用捉来的大水蛭给治好了。
老爹满脸的诚恐诚慌之色,见到阿明,焦急中并带着哭腔道:“阿明,你怎么才回来?家里出事了……”
“怎么了,爹爹?”阿明心中一凛,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