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作为内阁首辅,高拱负责的是吏治改革方面。吏治是国家政治制度的基本制度,吏治败坏是政治败坏的产物,而它的败坏,又反过来催化了政治的败坏。不仅会招致吏治[***]、官场黑暗,而且使大明朝陷入了边事废弛,财政困难,民众困穷,社会动乱的窘境。

    对于大明吏治的根本问题,高拱在《除八弊疏》中,已经有了深刻的阐述,然而要进行改革,还必须将其具体化,然后对症下药,高拱在一系列奏疏中,便一一列出:

    其弊一,选官不问其才,升官只论资格。这是用人制度上最大的弊端。原先太祖时期,选官唯用其贤,毋问其资格。然而宣德后,渐渐以资格为论。高拱的《议处科目人才以兴治道疏》中,说州县正官以上的官员,进士具其七,‘其系进士出身者,则众尚之,甚至以罪为功。其系举人者,则众薄之,甚至以功为罪。’事实上,科甲官普遍存在着眼高手低,不通政事的毛病,只会虚文应上,急政沽名而已,而真正能行实政、及于民者,却寥寥无几。反而那些举人出身的科贡官,因为长期从事事务姓工作,对民生政务要更加熟悉,也更适合担负牧民之责。

    然而,本朝对于进士官和科贡官,存在着严重的区别对待。举荐、升迁这些优待,全都是进士官的专利;而吃苦受累背黑锅,则是科贡官的待遇,且毫无前途可言。这样非但压抑了大量人才,不利于激励各级官吏勤于政事,为国效力,也助长了科甲出身的官吏的胡作非为。

    其弊二,考核失实,赏罚混乱。本朝原有十分完善严格的考核、赏罚制度。然而自成化以来,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是把这考核纠劾作为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工具。二是毁誉失实,赏罚无章。高拱不仅在奏疏中,揭露了各省抚按官有法不依,任意轻重的状况,还指出官官相护,‘对大歼大恶者不敢问而佯作不知,甚至称其高品,纵豺狼以当道,觅狐鼠以塞责。’三是惩汰官吏不从实际出发,循以定额,‘数十年来,考察惩汰之数竟有定额,以是袭为故常。其数既足,虽有不肖,姑置不论;其数不足,虽无其人,强索以充。’

    其弊三,鄙薄边官及盐、马之官。高拱指出,派往蓟、辽、山、陕等边方的官员,‘非杂流则迁谪,非迁谪则才力不堪之人,盖以劣处之也。’对盐马官基本情况,他也作了分析,说‘近年以来,实之甚轻,就算是卿使正官,也皆以考不称职,有物议者充之。’

    其弊四,以权谋私,不择手段。高拱在奏疏中,述及现今的官场状况说:‘今人做官,只于猎取高官肥缺,一片软然成风,低头闭目,奔趋巧媚,以为善官。’为了以权谋私,相互倾轧,至于官吏贪污,更是比比皆是,习以成风。

    其弊五,玩忽职守,有令不行。由于吏治[***],用人无道,赏罚无章,居官者多不专心职守,致仕法度废弛,政令不行。朝廷诏旨,抄到各部,视为故纸,禁之不止,令之不从。各部间文移往来,历时数月着屡见不鲜。

    凡此等等,可见嘉隆年间吏治[***]之梗概。

    对于此,高拱制定了一整套的改革措施。

    针对其弊一‘选官不问其才,升官只论资格’,对策是‘选贤用能,不论出身’。他责成吏部,对于进士官、举人官、和监生官要三途并举,只在授官时论其出身资格,步入仕途后,则一切凭政绩说话,不问其出身。并请皇帝下旨都察院并各抚按官,务必摒弃旧有思想,但系贤能、一体保荐,亦不得复有低昂。他声称,如果按此执行,则进士不得独骄,举人皆以自效,而善政必多。就算不能人人皆然,而十乡之中,少可亦有六七,则亦过半矣。善政多则民安,民安则国克富。

    然后,在‘不论出身’的原则基础上广求贤能。他在署吏部事后,便责令所属司官廉访贤才,并将孰贤孰能登记造册以备用;又授策天下有司曰,还要求地方各州府大力发现人才,但系贤才,则出身皆不必论,必与推荐,不得故意遗漏。

    接着,对初选出来的人才加以培养。高拱说:‘朝廷用人,必先养人,若无养之于先,则用之亦充数而已。仆诚欲养于未用之先,以辨其才;乃用于既养之后,以充其任。’他的主张是,将前一步初选出来的人才,先放到各衙门或地方任属官,使其积累经验,朝廷也好辨其贤否,根据特点,委以重任。

    还要对培养好的人才,因人授职、人尽其用。高拱说,不同的人才品德、能力各不相同。就像人的五指,大小长短截然不同,却都有用处,关键是将这些人,安排到合适的职位上去……他把人才分为三档,德才兼备者为上,有德微才着为中,有才微德者为下,但都可称为人才,具有所用。他认为各部门在使用人才时,关键是要‘量才使用,扬长避短,用其长则可尽其才,而事可成。若违其长而用其短,则鲜有不败者’。他还提出,以才气胜者,用以处理繁杂的事务,以道德胜者,用以担任科道风宪;而正印宰治之人,则非德才兼备者莫属。

    而且,在对官员的处罚上,要区别大节与细微,不因有细微之过,一时一事之时失弃之不用。这也是高拱反复强调的用人政策。在他看来,人皆有过,无过之人是不存在的。那些所谓无过之人,不过是没有具体做事罢了。一旦具体做事,其过必出。

    所以高拱要求对‘细微之过’持宽容态度,要看其大节,对其过失做具体分析,要求‘纠劾官员,务要详审较量,除官守大坏者照例纠处外。对于才能胜任但举措失当者,当略其微;对于德行稍瑕,但已经改正者,不问其旧过,俱要曲加保全,以图共济。至于昏庸靡弱无一可表见者,虽然艹行履历没有过错,也要核实照‘罢软’事例议黜,以免妨碍贤者上升之路。’

    并且指出,因为德才兼备者毕竟是少数。如果一味的求全责备、既往必咎,使幡然悔改者无路可投,只能徒让庸儒自保者充任,朝廷又靠什么人去建立事功呢?

    同时,着重选配好要害部门的正官,以及地方守令。所谓要害部门的正官,包括首相,吏部尚书,左都御史。高拱说‘要得治天下,只在用人。用人只在三个人,一个首相,一个冢宰,一个台长。首相得人,则能平章天下事务,件件停当。冢宰得人,则能进贤退不肖,百官莫不称职。台长得人,则能振扬风纪,有不法者,率众台纠治之,而政体自清……然这三个人中,尤以首相为要。’又说‘守令之贤否,关系到生民休戚。使天下守令得人,天下太平矣。

    他还对上述官员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作了论述。如宰相,其人‘必得心术正、德行纯、见识高、力量大、学问充、经练熟者,方可为之。若不试以事,徒取文艺,不拣其才,徒俟资历,则岂能遂为百官之师,平章军国重事而无舛乎?’又如州县的长官,他要求不但要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从进士、举人中挑选,还要有年龄限制,‘须有精力者乃可为之,五十以上,不得为州县之长’。还要求具有一定的治理社会的实际经验,他说‘州县正官若以初任者为之,彼其民事既非素谙,而守身之节、爱民之仁、处事之略,漫无考证。乃即授以民社,待其败事,然后去之,而民亦受其毒矣。’要求不对初次任官者,授以州县正官之职,以免其误民贻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