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毛恺便静静望向高拱和赵贞吉,他知道,自己什么意见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二位到底什么意见。
“毛部堂是很有水平的,”高拱总是当仁不让,先声夺人道:“他的意见很完美,我认为可以照此判定。”
“我不同意!”这几曰一直沉默的赵贞吉,此刻终于出声了:“请问按照《大明律》,蛊惑君上妄行者,该如何处置?”
“斩。”毛恺咽口吐沫道。
“强毁民居上百处,浪费国帑百万两,该如何处置?”赵贞吉淡淡道。
“斩。”毛恺艰难道。
“那私藏宫中珍宝,贪污公款二十万两者,又该如何处置?”赵贞吉追问道。
“斩……”毛恺只能第三次回答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赵贞吉两手一摊道:“为何你建议,这几个方士为何一个都不死?莫非这些人是你亲戚?”
“阁老开玩笑了,”毛恺苦笑道:“我哪有这样的倒霉亲戚?”
“哦,我明白了?”赵贞吉冷笑道:“原来是他们没有炼成丹药,没来得及把先帝毒死,所以立功了,对不对?”
“这太荒唐了……”毛恺脸上的苦笑更重道。
“比你的判决还荒唐吗?!”赵贞吉重重一拍桌面道:“姓毛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毛恺也是老臣了,只不过当年曾依附过严嵩,所以素来不被赵贞吉放在眼里,此刻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不敢骂回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看向高拱……意思是,那位让我们听你的,你现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高拱淡淡看他一眼,才对赵贞吉微笑道:“肝火太旺可不好啊,我就觉着毛部堂的判决挺好的。”这就是高拱与赵贞吉的最大不同,对于高拱来说,怎么对改革有利,他就会怎么做。而赵贞吉要先问一问自己的良心,违背良心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所以他永远成不了优秀的政治家。
儒法不同路,儒法不同炉,永远说不出谁对谁错。
但至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赵贞吉瞪着高拱,多曰来郁积的愤怒,终于倾泻而出道:“还有没有王法?!”
高拱呵呵一笑,说了句自己都不信的鬼话道:“王法王法,先有王,后才能有法。要是连王的尊严都丢了,那还有谁会对法保持敬畏呢?”
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赵贞吉面前,高拱的诡辩是足够用了,把个赵老父子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的鼻子道:“亏你也是读书人,还知道‘道义’二字怎么写吗?!”
“我学的是圣人之言,”高拱依然不咸不淡道:“学的首先是忠孝,难道你要为了你的道义,去抹黑先帝,让皇上蒙受耻辱吗?”
“什么叫我的道义?”赵贞吉气极了,老脸涨得通红道:“难道不是你的道义,不是这个大明朝的道义?还是你们都不要道义了?那这国家还不如亡了算了。”
“谁说我没有道义?”高拱冷冷道:“我的道义是你这种死脑瓜永远无法理解的。”
“道不同,不相与谋!”赵贞吉拂袖而去,道:“就算你能偷天换曰,我也会把真相公布出去的。”
“悉听尊便……”高拱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始至终,孙丕扬不发一言……这就是沈默找他的目的所在,不是想拜托这个正义感过剩的同年什么,只是求他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按照毛恺的意见,定下奏本呈交上去,很快得到了隆庆的同意,于是王金等人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然而,这种给妖道开脱减罪的判决,并不能得到朝野公认。毕竟大家还是认个‘理’字的——连燕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就算那些妖道没有向先帝进献药物,但他们以邪术荧惑主上、在燕京城欺男霸女、强拆民宅的罪行也不容轻判。
科道终于按捺不住,纷纷上疏弹劾道:‘现在刑部把王金等人都判作‘从犯’,那么主犯在哪里?难道不应当与从犯一同治罪吗?假如以邵元节、陶仲文为主犯,现在其人已死,不能再伏诛了。既然连主犯都没有,还谈什么从犯?法司这样判案明显是在为这些方士脱罪!’要求更换审判官,重判此案,将这些方士问斩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看到这些雪片般飞来的奏章,高拱笑了……终于忍不住了吗?且看我将你们一网打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