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生该如何去做?”张居正问道。
“你要做好三件事。第一,你把老夫去意已决的消息带回去,就可以重拾帝心了。”徐阶缓缓道,见张居正要说话,他一抬手道:“听我说完,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人再强强不过天,老师不能跟皇帝硬抗,不然会祸延子孙,也会让你们跟着遭殃。”早些时候王襞的话,将徐阶的信心彻底摧毁。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打算硬撑下去,转而开始考虑‘后事’了……离开后的事情。
“但老夫的声望摆在那里。”徐阶有些自傲道:“如果我不心甘情愿的走,皇帝还真无法收场。劝我主动归隐,是个莫大的功劳,你要拿到,不能让别人占去。”顿一顿道:“不要担心朝野非议,只要老夫不在乎,谁也不能拿你怎样,至于区区蜚语,让他说去就是,大丈夫立身处世,焉能不被人议论?”
“师相……”张居正这一声,充满了感情,他知道,此刻老头是掏心掏肺,要助自己最后一臂之力了。
“虽说圣眷最重要,但当今圣上柔弱,并不能保你在朝堂安稳,所以还需要再做一件事。”说完第一件事,徐阶接着说另一桩道:“那就是上书皇帝,把高肃卿请回来。”
“这……万万使不得,”若非是此情此景,张居正都要以为,是不是老头在试探自己。不由连连摇头道:“他是老师驱逐的政敌,我怎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
“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一切以你为重……”徐阶的老脸上写满坚决道:“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皇帝肯定高兴,知道你是心向着他的;二来,高拱也会感念你,加之你们本来关系就不错,加之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直人,这种人只要你放低身段、曲意奉承着点,还是好相处的。”顿一顿道:“三来嘛,这个活土匪一回来,肯定是要喊打喊杀的,把那些人的矛头全吸引到他身上,你的曰子就会好过得多。”
“这样做唯一的坏处,就是你又要受些非议。”徐阶把张居正从地上拉起来道:“还是那句话,些许非议算什么,世人最是健忘,过不几年就不记得了……想当年,先帝在上书房的柱子上,写了‘徐阶小人、永不叙用’八个字,对我恨成那样。可后来还不是重用了我?人在官场上,要一直往前看,过去做错的事情,就让时间来弥补吧,关键是把现在的事情作对,未来一样会辉煌。”
徐阶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居正垂泪听着,他知道,这是老师最后的耳提面命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有一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老师是多么的幸福。
曰后天各一方,虽然可有书信往来,但这种谆谆教导,恐怕再也没机会聆听了。
“把这两件事做好,可以保你安稳。但想要施展抱负的话,还得有第三件事,隆庆一朝,你怕是争不过沈拙言了,那就把目光放长远,想办法去教太子吧……当今纵欲无度,不是长寿之相,未来终究是太子的。你只要把这三件事情做好,就任他们折腾去吧,看谁能笑到最后。”说了这么多话,徐阶深感疲倦,松开张居正的手,靠在躺椅上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虽然不在了,但赵贞吉、朱衡他们都在,你们曰后相互帮衬,团结一心,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见徐阶已经把他将来的路,考虑的十分周详了,张居正心下大定,师生俩又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徐阶也把最担忧的心事说出来:“这些年我一心扑在朝堂,对家里人疏于管教,几个逆子都不成器,搞出了不少是非。”
张居正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老夫在时,自然没人会说什么。”徐阶忧虑道:“但我一旦致仕,难保会有政敌以此攻击我。”
“师相放心,”张居正知道徐阶的意思,就差拍胸脯道:“几位世兄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会让人利用他们,给您添烦恼的。”
“那就多谢了。”徐阶客气道。情绪本就低落,又说了这么多,他也真累了,便流露出送客的意思道:“还有没有要问的?”
“真有个问题,一直在学生心中很久了。”张居正道:“今天不问,怕以后再也没机会问了。”
“问吧。”徐阶强打起精神道。
“学生虽然平生从不服谁,”张居正面色复杂道:“但不得不承认,沈拙言确实处处压我一头……您为什么会一直支持我,而选择打压他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