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明鉴,那种‘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说法,不过是书生之言。事实上,除了富家大户之外,一般百姓的处置方式,都是将老鼠屎和被污染的部分挑出去,而不会把整锅粥都倒掉……对于都察院而言也是同样道理,绝大多数都是忠诚清廉、不畏强权的合格御史,不能因为几个人的错误,就连他们最珍重的名节,并都察院的威严也牺牲掉。”见皇帝在倾听,徐阶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动,便愈发言辞凿凿道:“所以以微臣愚见,对于那些涉案的官员,不宜直接审讯处理,应先将其调到别的衙门,同时暗中调查取证,欸此事热度过去后,再给予其严厉的处置,这样对都察院的消极影响才能最小。”
听完徐阶的长篇大论,隆庆感觉自己要被说服了,便问边上伺候的陈宏道:“老陈,你觉着呢?”
“朝廷大事,老奴不敢多嘴。”陈老太监干瘦佝偻,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完全埋没在满脸的皱纹中,浑身上下最显眼的是那两道长长的瘦眉。要是把身上的蟒衣一脱,便与一般庄户老头没啥区别。
但现在谁也不敢小觑这棺材瓤子,徐阶微笑道:“此案牵扯到东厂,老公公是大内总管,正得听取您的意见。”说完他便端坐在锦墩上,审视的望着对方。
“元翁都这样说,老陈你就别顾忌了。”看起来,隆庆对这老太监很是信赖。
“那老奴就斗胆说两句。”陈宏还是垂着眼皮道:“元翁之言老成谋国,老奴完全赞同,”顿一顿道:“而且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昨儿下令把孟冲和滕祥两个,交给外官审讯,虽然是大公无私之举,老奴当时也是赞同的。但回去后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不妥……”说着压低声音道:“那两个奴婢久在宫闱,知道太多的大内隐秘,听说那海瑞是个厉害角色……老奴担心,他俩在三木之下,会嘴上没了把门的。”
听陈宏这一说,隆庆登时就变了脸色。孟冲和滕祥两个,向来以引帝游幸、变着花样的给皇帝找乐子而邀宠的,在他俩的引导下,隆庆不知干了多少荒唐事……虽然宫外一直有所传闻,但比起真相来其实百不足一……这就已经被大臣们骂得体无完肤了,要是这俩奴才再爆出猛料,那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昨天怎么不拦着呢?”隆庆终于入彀道。
“老奴年纪大了,心思转的慢。”陈宏赶忙请罪道:“今天又听了元翁的话,才恍彻底想通,还请皇上赎罪。”
“不用废话了,”隆庆一摆手道:“赶紧把他俩弄回来,别给我在外头丢人现眼!”
“可是,皇上金口已开,怎么好收回呢?”陈宏一脸为难道。
“不瞒元翁,朕已经一团乱麻了。”看看徐阶,隆庆苦着脸道:“这事儿该如何收场,你给朕出个主意吧?”
“不难,一个字‘拖’。”徐阶缓缓道:“皇上先下道谕旨,便说宫里查案有大突破,需要他们先回宫里调查,待宫里审完了,宫外再接着审。”顿一顿道:“至于这段时间,就先休庭,审讯官先忙各自的公务吧。”说着淡淡道:“还有十天就进腊月了,只要拖进腊月,大伙的心思就转到各自衙门的年底收尾,然后忙年、过年……一两个月不会想起这事儿。等来年二月再审此案,就没那么多人关注了,该杀该判,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陈宏赞道:“大明确实离不了元翁。”
“唉……”皇帝意义莫名的叹口气,意兴阑珊道:“照办吧。”
“不是看玩笑吧?”听了张居正的计划,邹应龙脸都白了道:“叫我弹劾元翁?不说别的,他老人家是丙辰科的座主,我是丙辰科的进士,也得叫他一声‘老师’。”说着连连摇头道:“学生弹劾老师,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丑闻啊!”
见他怕成这样,张居正也不太意外,慢慢劝说道:“纵使人们起先有些误会,但老师已经说了,不会怪你,到时候还会让你当左都御史,此乃师生共谱一段佳话,肯定会青史留名的!”顿一顿道:“到那时,天下无不将你们视为师生楷模,又有谁能对你说出个不字?”
“……”邹应龙已经被说动了,但一想到弹劾老师的可怕后果,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做那种事。”
见横竖劝不动他,张居正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先不出面,找几个手下试试水先,这样总行吧?”
“这没问题。”邹应龙这回答应的干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