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摸不清明军底细,俺答暂缓渡河,同时令长子辛爱黄台吉,率一万骑兵追击马芳的部队。火眼金睛的俺答汗,已经看出这支马家军,远远不及当年,所以并未动用主力围剿。
而马芳这边,也没有小富即安的习惯,稍事休整、重新整编后,便积极应战,连续在兔儿岭,饮龙河等地与辛爱接战。因为战斗经验不足,起先几战都吃了亏,但好在马芳知己知彼、指挥若定,一班马家军的旧将,更是发挥了骨干作用,帮助菜鸟们克服了慌乱情绪。加之装备了大量的鸟铳,并采取了最新的战法,使蒙古骑兵不敢过分靠近,这才没有被冲乱阵脚。
要不怎么说,战场是最好的学堂呢,几场接战下来,官兵们终于摆脱了恐惧,可以正常发挥水平了。这时马芳多年苦心练兵的心血,终见效果,他身先士卒,率领勇猛的马家精骑为先锋,带领大部队反复拼杀。火枪与铁骑相互配合冲锋的战术,令只善骑射的蒙古军接连受挫。刀兵,火枪兵,骑射手波浪般来回纵马冲击,整齐划一的冲杀与轰鸣呼啸的火枪弹丸下,先前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纷纷被打落马,几次接战皆伤亡不轻。
但蒙古军队毕竟训练有素,每遇战事不利,随即能够发挥机动姓优势,通过交替掩护的方式安然撤退,随后一曰连续五战,马芳攻,蒙古军败,马芳追,蒙古军退,虽节节胜利,却始终不能重创敌人。
而且经过接连吃瘪后,辛爱黄台吉已经了解了明军的新战法,他发现对方的火枪手虽然厉害,但存在明显的缺陷。第一,要下马射击,机动姓差,第二,虽然排枪射击的杀伤力大大加强,但每一击之后,都会腾起浓重的白烟,无法连续射击。第三,需要大量骑兵保护,而明军人数有限,不可能防护周全。这样只要以正面突击和两翼包抄相结合,坚决冲击内线便可奏效。
为了确保一击成功,他向父汗请求增援,俺答果然在第二天,派来了布彦台吉和丙兔台吉,两人各率一万兵马,居于黄台吉两翼,对明军形成合围之势。马芳见势不妙,率军向南撤退。
蒙古人对消灭明军兴趣寥寥,若是平时,是断不会追击的。但凡事总有例外,当对面是给他们带去无数耻辱的马芳和他的马家军时,黄台吉和他的弟弟们,不愿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况且,俺答对马芳恨之入骨,若能将其擒获或格杀,父汗必然大悦,定然重重有赏。
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同样都是骑马,蒙古骑兵的速度要快于明军。眼看要逃脱不掉,又是敌众我寡之下,马芳当机立断,命部队改变方向,进入马莲堡就地设防……明军不善野战,为了防御鞑虏入侵,只好在边界省份修筑了很多城堡,以备部队随时进入,据城池以火器抵抗蒙古骑兵。马莲堡就是其中较大的一个,马芳清晰记得,十年前还曾经在这个要塞举行过大兵演,最多能进驻十万军队呢。
当部队开进马莲堡,马芳却傻眼了,这个每年兵部都要拨款修缮的要塞,竟然已经成了危城……这才过了几年啊,黄土夯成的城墙上,随处可见惊人的裂缝,站在上面都胆战心惊,唯恐把它踩塌了。马芳不由愤愤问候某些人的十八代祖宗,这已经不是贪污问题了,而是**裸的祸国。
他身边的副将赵勇见状,焦急道:“大人,马莲堡已经不能为我们提供防御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其余将领也点头表示赞同。
“离开?能上哪去?”马芳站在城门楼上,眯着眼道:“蒙古人须臾便到,离开这里我们难逃覆没。”
“那就抓紧修缮一下城墙。”赵勇等人又建议道:“虽然来不及了,但也聊胜于无吧。”
“不必,”马芳又拒绝道:“这时候修城墙,只能暴露我们的虚实,让蒙古人下定决心强攻。”
众将不由心中惊慌,他们知道,此时从侧翼包抄的谭纶和尹凤等人,应该还远在百里之外,万全右卫守军兵力单薄,也断然不会来救,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现在自己所处的马莲堡,已是彻头彻尾的‘绝地’。将军却坚持固守,还不让抢修,这不是带着大家往死路上走吗?
马芳却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在城头升起自己的将旗,又命令部下在城中大张旗鼓,摆出数万精兵坐镇的假象。待一切摆弄停当,蒙古人也赶到了马莲堡,看到城头飘扬的‘马’字大旗,慑于“马王爷”的威名,黄台吉兄弟未敢立刻发起强攻,仅派小股骑兵连续试探。马芳镇定自若,坦然应对,每次都使他们有去无回,让蒙古人更加看不出端倪。
不明虚实的黄台吉等人不敢攻城,仅用硬弩和汉歼所制的土炮不断轰击城头。从下午一直攻击到黄昏,竟把年久失修的马莲堡城墙,轰塌了十几丈长的一段。在蒙古人的欢呼声中,马芳的部将连忙要带人去修缮城墙,却遭到马芳断然制止。
非但不管那坍塌的城墙,相反还命令全军偃旗息鼓,甚至对蒙古军队的搔扰也不再还击,一时间全军‘寂若无人’,大摇大摆的跟对手唱起了‘空城计’。
那厢间,几个台吉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布彦认为对方是虚张声势,丙兔却觉着其中有诈,辛爱则一会儿觉着这个有道理,一会儿认为那个说得对,迟疑着没法下决心。
入夜后,为试探马芳虚实,黄台吉命部下大张旗鼓,摆出全面进攻的架势,甚至点起火把,在城下彻夜呐喊辱骂,一时间‘野烧蚀天,嚣呼达旦’,令城内官兵惊恐莫名。马芳却不慌不忙,命部下堂而皇之打开马莲堡城门,自己在军帐里安然静坐,对蒙古军的挑衅充耳不闻。
如此主动的空门尽露,与引颈就戮有何区别?马家军的老班底还好,那些新加入的军官,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极力劝马芳不要如此冒险——一旦蒙古人头脑一热、冲进城来,那大家全都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也逃不出去。
马芳却泰然自若,对他的将领道:“如果是俺答亲至,我一定听从你们的建议,但现在却是他的三个儿子,诸位应该都听过‘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这三个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人马冒险,结果只会是不了了之。”
“您这是赌博。”有人一针见血的道破。
“是又如何?”马芳眯眼看着那人,嘴角挂起一丝讥诮道:“只要我最后赢了,那就没人能说三道四。”主将如此强硬的态度,所有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虚虚实实下,蒙古军果然上了当,马王爷的赫赫威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唯恐那城里真埋伏了大军,被明军关门打狗,造成惨重的损失……要知道,在弱肉强食的草原民族,什么尊贵的血统,崇高的声望都是白搭,只有实力,强大的实力,才是地位和权势的保证。所以三人都不愿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去为别人探个虚实。结果叫嚣整夜,竟只派了几支小分队进城试探,出来后也只是说,城里好像潜伏着千军万马,但究竟有多少明军,都埋伏在什么地方,却一概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