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听尊便。”沈默颔首微笑,他得在这儿震着,时间紧迫,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待两位大人离去,场子又归马芳了,但让杨博那么一搅合,已然没有开始的气势了。
“老令公说的都对,但现在敌寇凶猛,避之必败,击之方有胜机。”马芳见状慨然道:“况身为朝廷之兵,即有卫国之责,何况守乡土乎?”
结果是他多虑了,片刻的沉默之后,马家健儿站出来道:“大丈夫身受国恩多年,正当杀敌报国,纵是此役必败,拼得我等姓命一条,却要叫敌寇知我大明兵威,虽死又何妨!”然后他们的手下也全都跟上,这时候谁也不肯认怂,紧接着全营将士都群情激昂、争先从之。
老杨博虽然经验老道,但他仍然低估了将士们勇气的和爱国心……当然,也不乏死要面子者。
马芳是带兵之人,对将士们的心理十分明了,他不能带着缺乏十足勇气的将士上阵,必须再进行筛选。于是备述此战凶险,对三军反复放话,有兄弟同在军中的,弟弟留下,父子同在军中的,儿子留下,家中独子也不许出战。
交代完一切,马芳拨马到了点将台上,等待真正的勇士到来。
沈默和王之诰聊了很久,话题自然离不开此次战役,王总督是十几年的老边帅了,又满心想要和他搞好关系,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沈默受益匪浅。
直到四更天,胡勇再次进来,在沈默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沈默点点头,起身对王之诰道,有要事要办。
王之诰知道大军马上要出发,哪里敢留,亲送沈默出了中军帐。
两人来到教场上,马芳那里已经整军完毕,尽管反复筛选,还是有七千健儿愿意跟随,可见马王爷的号召力,确实非同凡响,连老杨博都拉住不。
王之诰有些肉痛,他原先觉着,能有三四千跟着就不错了,没想到却翻了一番,几乎把他营中精锐拔净了。只是大话说在前头,哪好再反悔?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内伤。
马芳请督帅指示,沈默说有你马王爷在,我不担心士气,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打点行装,卯时到安定门前待命。
马芳领命而去,让部下抓紧时间备好马匹、武器、粮秣,他是宿将了,这些自不消人艹心。
离开宣大军营,沈默沉声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三十里外的马河村。”胡勇回报道:“镇抚司出动全部人手寻找,把他能去的地方找遍了,最后才在那个旮旯里寻着他……据说那是他三房姨太的四舅老爷家,也不知去那干嘛。”
“鬼知道。”沈默夹紧马腹道:“头前带路!”
“驾!”一行人策马奔驰,官道平坦宽阔,跑得倒比白曰还快些。
天蒙蒙亮时,马河村到了,锦衣卫的早等在那,沈默看到了陆纶和朱十三,是的,正是陆炳的二公子,陆纲的弟弟陆纶。
两人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沈默扶住他们,道:“竟让你们忙了一夜。”
“应该的。”陆纶一脸感激道:“要不是师叔你的神机妙算,我们陆家这次肯定要被清……”
沈默一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沉声道:“以后这种话烂在肚中,传出去大家都要完蛋。”
陆纶咽口吐沫,小声道:“这不没别人吗?”
“自言自语也不行。”沈默瞪他一眼,对朱十三道:“十三哥,哥哥们都各赴天南海北了,你得多提点他点儿,省得不知什么时候,祸从口出,连家也败了,咱们怎么跟我那老哥哥交代?”说着又瞪一眼陆纶道:“多跟你哥学学吧,他这几年,比你长进多了。”
“大人息怒,二爷最近春风得意,您又是他世上最亲的人,难免有些大意。”朱十三连忙陪笑道:“对吧,二爷?”
“是极,是极。”陆纶小鸡啄米的点头道:“我以后都注意。”
“嗯……”沈默点点头,继续训话道:“别以为当上指挥使就了不起,这次把皇上的亲舅舅顶下来,你道他们能善罢甘休?还不夹起尾巴来做人。”
听到这茬,陆纶的态度终于端正,默默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是的,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再是朱大,也不是陆纲,而是陆纶!这已是一系列复杂角斗后,能达到的最好效果了……众所周知,锦衣卫的头领人选必须忠心可靠,所以皇帝一般会选择自己最信任的近臣担当。哪怕隆庆这种甩手掌柜也不能免俗,登基之后必然要将原先的班子换个遍,安排上自己信赖的人手。
这对陆纲和十三太保来说,无异于大难临头,作为知晓太多秘密的特务头子们,一旦离开本职,等待他们的不是退居二线,而是灭顶之灾。
好在沈默早就未雨绸缪,陆炳一共两个儿子,陆纲是长子承袭父爵。陆纶虽是次子,但老子的地位太高,竟也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荫职,按说也可以进镇抚司,但沈默偏偏要把他安排进裕王府,充当一名侍卫……当时景王和裕王之争,还没有分出胜负,裕王府还是个门可罗雀的冷衙门,哪有在镇抚司里当个肥差,一班叔叔大爷照应着快活?
加上裕王一直讨厌特务,对陆炳更是深恶痛绝……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陆炳奉命监视二王,在他们家宅中安插了很多眼线,随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皇帝……只要他们稍有非分之举,必然遭到皇帝的痛斥、甚至惩罚,害得兄弟俩噤若寒蝉,连自己王妃都不信了。遭受这种非人折磨,当然就把陆炳当成罪魁恨上了。
见沈默要送自己去裕王府,陆纶哭喊着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道:“您老杀了我也不去!”
“起来。”沈默拿出当叔叔的威严,沉声道:“你当你爹还在世上?谁还看你撒泼打滚?”
陆纶愣住了,想不到沈默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要不是父亲临死前,让他们发誓,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沈默,他早就要翻脸了。虽然强压住火气,但仍把不快摆在脸上道:“叫侄儿到裕王府去当差,那还不是把侄儿往绝路上送吗!你不知道裕王恨我爹啊!”
沈默冷冷道:“你也知道裕王恨你爹,看大明这气数,皇位迟早是裕王的,等他继承大统之时,就是你陆家家破人亡之曰。”
“那,那怎么办?”陆纶才一脸担忧道。
“怎么办?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爹得罪了裕王,但那是奉命行事,换了谁都得这么做。可你爹后来,更是暗中保了裕王不知多少次,这可不是谁都会做的。裕王不知道,所以恨你爹。裕王很重情,趁着你爹去世,我把你爹为他做过的事儿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你爹了,还问我能为你爹做点什么。我才把你推出来,说你爹希望能让你服侍裕王一辈子,以赎清当年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