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彻底虚脱了,直挺挺的往椅子上摔去,严鸿赶紧伸出胳膊,给爷爷缓冲一下,揽着他慢慢躺下,流泪道:“爷爷,您可要保重身子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啊……”
“严世蕃自诩聪明绝顶,还没你个孩子看的明白……”严嵩虚弱道,他知道自己要是死了,严世蕃怕连命都保不住,还会连累孙子们,便吃力道:“放心吧,爷爷不会死,为了你们爷爷也撑着……”说话时,竟流下了浑浊的泪珠。
祖孙俩相对而泣,都感觉一意孤行的严世蕃,将会把这个家,带到毁灭的深渊。
哭了一阵子,严嵩对严鸿道:“鸿儿,去书桌边坐着,帮爷爷写个本子。”
严鸿擦擦泪,坐在桌边,磨好墨,提起笔蘸一蘸,便屏息等着。
严嵩的目光透过半敞开的窗户,望向昏暗的天际,但见老树昏鸦、倦鸟归巢,两眼一片迷蒙,口中幽幽道:“老朽之臣严嵩叩首乞骸骨疏……”
同样是严府,严世蕃书房中。
那些个陪着徐璠视察库房的工部官员,派了两个代表来向他汇报。
禀报完今曰的情况,紧张道:“部堂,他好像去找徐阁老告状了,您可得早作防备,别让他们给咬着了。”
严世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焦急,反而露出得意的神色道:“早等着他告了。”
两人闻言吃惊不小,心说您不是气糊涂了吧?
见他俩一眼的迷惑,严世蕃更高兴了,他就喜欢这种别人云里雾里,就自己心里明白的感觉,便呵呵笑起来道:“我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等着瞧吧,他们不查便罢,一查我就叫他们后悔一辈子。”
见部堂大人如此自信,两人也把心放到肚子里,听严世蕃吩咐几句,便快步退下了。
待那些人一走,一个相貌俊俏阴柔、面白无须的男子,从屏风后转出。
严世蕃仿佛早知道他在那里,毫不吃惊道:“小华,方才他们私下说什么呢?”
那被称作小华的,竟是当年赵文华的头号心腹罗龙文,自号小华山人,赵文华倒台后,便转投了严世蕃,几年功夫竟又成了他的心腹,看来确实有几分功夫。
罗龙文一掸洁白无尘的袍角,坐在严世蕃的身边道:“回东楼公,他们都对当前的形势不乐观,咱们还得多加提防,以免他们反水……”
严世蕃看看他俊俏的脸庞,道:“小华过虑了,他们都不干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着恶狠狠道:“把我卖了,就大家一起玩完!”
罗龙文点点头,对严世蕃道:“东楼公,您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吗?”
“嗯。”守着罗龙文,严世蕃也不装英雄了,无限苍凉的叹口气道:“要不是走到穷途末路,我也不会用这招以毒攻毒。”
罗龙文理解的点点头道:“小华的意思不是职责东楼公,而是说,要闹就闹个大的,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搅乱京城这池水,让他们左支右绌,只要有一处漏洞,咱们就能浑水摸鱼。”
“唔,这个主意我喜欢。”严世蕃望着罗龙文嘿嘿笑道:“果然不愧是小华,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说着恨恨道:“这次可不能让他们安宁了!给我通知何宾、万采、胡植他们几个过来,老子要好好布置一番,闹他个天翻地覆!”
“还有袁炜……”罗龙文道:“这事儿不能少了他。”
“袁炜?”听到这个名字,严世蕃的圆脸一下子拉长了,咬牙道:“还提那老婊子作甚,他早就投到徐阶的怀里了,哪还认我这个旧恩客?”
“唉,东楼公差矣。”罗龙文却不这么看,摇头笑道:“袁炜虽是个墙头草,但他有必须保护的地方……”
“你是说,景王?”严世蕃眯眼道。
“对,就是景王!”罗龙文颔首笑道:“如果景王有事,袁炜没二话就得去解决,别说是浑水了,就算赴汤蹈火也得去解决。”
“你有什么好办法?”严世蕃急道:“快别卖关子了。”
“我听说经过那个李时珍的调理,裕王的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罗龙文酸溜溜道:“据说要重振男人雄风了……”
“呵呵,本公明白了。”严世蕃拊掌笑道:“小华,你真是太棒了!我明天就去约景王耍乐。”
“东楼公亲自出马,定能马到成功。”罗龙文赞道。
“嘿嘿,小华,要是过了这一关,我给你弄个侍郎干干,”严世蕃拉着他的手道:“你真是我的贴心人啊!”
“东楼公过奖了。”罗龙文羞道。
说回到沈默,在别人紧锣密鼓的筹备决战时,他也跟着失眠了,却不是为了那些勾心斗角,而是因为他的老婆孩子,明天就要回来了。
天擦黑的时候,铁柱派人送信来,说明天中午船到通州。
下人们都觉着,老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夫人和公子盼回来了,所以兴奋的睡不着觉。也不能说他们相差了,但沈默不只是兴奋,还十分紧张,甚至颇为挠头,因为他把媳妇给药昏了,才送回苏州去的,让若菡非常生气,曾在信里扬言要他好看,弄得他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而且这么长时间没见孩子们,会不会不认识我了?沈默是越想越担心,终于彻底睡不着了,索姓起来指挥着下人把家里里里外外再打扫一遍。
“原先你们偷懒也就罢了,”沈默对下人们训话道:“但现在夫人回来了,你们可知道伊是个狠角色,要是因为哪里积了老灰,哪里没打扫干净,被罚了、甚至被开了,我可不会帮你们说一句话。”
下人们心说:‘哪有这样说自己老婆的?难道夫人是母老虎不成?’但也都不无凛然,赶紧驱散睡意,提水擦窗、扫地除垢,干得十分仔细。
沈安也拿个笤帚,钻到沈默书房的床底下,扫出了一堆鸡骨头、鱼刺、瓜子皮什么的。
“这家伙……”见沈安看自己的眼神儿都变了,沈默无奈的叹口气,他挺爱干净的一人儿,却要为徐渭背这个不干不净的黑锅。
沈默气得问道;“那家伙呢?”
“还在睡觉呢。”沈安道:“徐大人太能睡了,外面就是打雷也听不见。”
“他都习惯了,打雷哪有他呼噜响。”沈默道:“这儿交给别人吧,你把他叫起来,然后带几个丫头把他收拾出来……按照新郎官的标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