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沈默消失的方向,三尺朝吴强一伸大拇哥道:“厉害吧?这听力,无敌了!”说完跟着进了那间房。
吴强看着三尺得意洋洋的样子,暗笑道:‘你也无敌了。’
沈默进了隔壁房间,才发现这是一间供客人娱乐的房间,用了很多的黄梨木、紫檀木,布置的典雅华贵,琴棋书画样样都有。
里面早点起了炭盆,炭盆边纹丝不动坐着个人,竟然是沈默口口声声,正在连夜审讯宣府军官的年永康。
年千户的眼睛是闭着的,沈默以为他睡了,便放轻脚步,却见他一下睁开了,两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沈默笑问道:“没睡啊?”
年永康摇头笑笑道:“这种时候哪能睡着?满脑子都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就真那么干!”沈默坐在他对面,反复烤着双手道:“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他们会招的。”
“大人说的当然不会错。”年永康轻声道:“有线人看到,杨顺最亲信的卫队长,今天下午关城门前,出城往西北边去了。”
“西北边?”沈默轻声道:“板升?”他之所以能够料敌先机,攻其不备,除了天赋和经验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情报的重视——在插手任何事情前,他都会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搜集对方的情报,以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虽然来得仓促,没法提前准备,但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他对宣大的情况,了解个大概了。
“是的。”年永康忧虑道:“老夫人和两位公子,还在板升待着呢,您说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不好讲。”沈默皱眉道:“不过赶紧把他们接回来是正办?”说着啧一声道:“怎么跑去板升了?”
“当时卑职也是吓坏了,唯恐她们被总督府抓住,所以才送去那地方避难。”年永康小声道:“我这就去把他们接回来。”
“嗯,”沈默点点头,道:“以免夜长梦多。”
年永康被他吓着了,骂一声道:“最烦拿女人和孩子做要挟的,一点格调都没有。”
沈默闻言笑笑道:“也许咱们过度紧张了。”
“不管怎么样,”身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年永康不容许有丝毫的大意:“卑职已经派了人手,只要他一回来,立马就把他抓起来!”又怕沈默迂腐,不同意这样做,他又添一句道:“这节骨眼上,小心没大错。”
沈默自然无不同意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当然照你说的办。”
沈默突然发难,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汇总了年永康的情报后,慎重作出的决定——年永康告诉他,宣府城内存在着强大而稳定的潜势力,这股势力并不隶属于任何一派,而是自成一派,只为自己的利益负责。
任何人……哪怕是堂堂总督,想要在这里顺顺当当做点事情,就必须跟这些人妥协,否则必然处处受阻,寸步难行!
这并不是宣府独有的政治生态,事实上,从辽东到宣大山西、到陕甘三边,只要有军镇的地方,就必然有这种情况。因为从朱元璋定下世袭军户制度那天起,就注定了某些家族会一直统领九边之军。百多年来,各地的世袭武将世家又相互通婚,更强化了这种关系……虽然因为政治地位低下,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在他们的地盘上,谁也没法取代他们!
当然,宣府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因为这里一直是与蒙古人贸易的中心,所以山西商人常年经营在此,他们通过拉拢贿赂以及联姻,成功的与武将们融为一体……其实双方也是各取所需,军队需要商人们采买各种军需物资,商人们需要有军队的保护,才能大胆跟蒙古人贸易。
至于文官们,他们早就没了艹守,深陷其中,其实已经半商半官了……但让沈默欣喜的是,这个文武商相互勾结的集团,竟然跟严党的关系并不亲密,虽然绝对称不上敌对,但是若即若离,并不接受严世蕃的招安,甚至还因为某些原因,跟杨顺的关系闹得很僵。
沈默敏锐的察觉,这是一个突破口,所以毫不犹豫策划了今夜的反客为主,在酒席上、当着杨顺的面,对那些文官武将许诺,只要揭发首恶,便保其余人等无事。
很直白的一招‘挑拨离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但沈默赌的就是他们不在一条船上,遇到危险便会各顾各的!
所以路楷虽然对他的算盘清清楚楚,但无奈人姓如此,这些年杨顺又没好好念经,遇到事情怎么求佛?为了能说服大伙一致对外,路楷好话说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却换不到哪怕一点积极的回应,气得他一屁股坐在杨顺身边,咕嘟嘟喝一肚子凉茶,对他道:“大帅,你也说两句嘛。”
杨顺面如灰土,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是没听清路楷的话,闻言愣神道:“你说什么?”路楷只好再说一遍,他这才‘哦’一声,无奈的看着那些神色飘忽的官员,道:“诸位,做人不能只看一时,他姓沈的虽然嚣张一时,但大明终究还是严阁老家说了算,你们今天要是把我俩卖了,就不怕小阁老秋后算账吗?”
路楷点点头,跟着附和道:“诸位不要忘了,大家都不干净,拔出萝卜就会带起泥,谁要是觉着自己不怕带,现在就可以去隔壁,舔姓沈的屁眼去!”
众人还是不作声,终于把路楷逼急了,抓住边上人的肩膀道:“你倒是放个屁啊!”
‘卟……’那人吃了一肚子萝卜,腹中本就真气荡漾,被他一激,果然放了个响屁。
众人先是一阵愕然,旋即忍俊不禁,都吃吃笑起来。
“笑个屁!”路楷恼羞成怒,一脚踹到了椅子,手臂绕圈指着众人道:“是同进退,还是死道友,给个痛快话吧!”
便有人想要启齿,却又听路楷道:“但我丑话说在头里,你们要是不仁,我们也就不义了,非把知道事情,一股脑说出来不可!”
此言一出,想开口的也不敢说了,只好继续耗下去……‘喔、哦、喔……’鸡叫头遍了,外面虽然漆黑一片,但众人知道,天快亮了。
众官员相互看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那陈府台终于起身,朝杨顺和路楷分别拱拱手道:“大帅,路大人,咱们平曰里其实交情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兄弟们还是会站在二位这边的。”
杨顺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却听路楷冷声道:“说,让他说下去!”
避开路楷那要杀人的目光,陈府台干咽口唾沫道:“但是现在……那边军营已经被抄了,锦衣卫的手段咱们也知道,就是个铁人,也能撬开口,到时候那些人招了,大帅和路大人一样没法过关,我们还得跟着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