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一共可以卖二十万石粮食,那就是四百万两啊,祖孙俩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如此的压力,已经让沈默额头布满汗水,他下意识的松一松衣襟,声音都变了调:“二十一两,八成现银,其余一个月付清。”
对面的陆绩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沈默,两只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几次嘴唇翕动,都没有说出话来,可见压力也是极大。
看他这个样子,沈默终于松了口气,端起茶盏大口大口的饮水,看向陆绩的目光,既有肉痛,也有丝丝的痛快。
陆绩反复琢磨着,就算这些粮食主导着此次决战的成败,这个价格也实在是离谱的出奇了,就算他满怀着怒火与偏执,也要扪心自问,这个价钱到底可以承受吗?
实在禁不起如此压力,他突然一捂肚子,干笑道:“哎呀,肚子疼,我得先去出恭,待会儿回来再说。”说完不待众人答话,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一看到他突然跑出去,沈默险些瘫软在椅子上,好在他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顶住了。
待他离去,徐老太才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对沈默摇头道:“你要是早答应用地还粮,何至于骑虎难下?”
沈默一脸苦笑道:“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说着轻叹一声道:“开市舶司是陛下极为关注的大事,严阁老也紧盯着呢,要是延误了,晚生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听到‘严阁老’三个字,徐老太太心中咯噔一声,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再趟这池子浑水,说不定会波及到自己的儿子。
一时间,老太太有些后悔,不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了。
沉默片刻,刚要启齿,那陆绩却杀气腾腾、去而复返了,徐老夫人只好打住……毕竟几百万两银子的诱惑,已经足以将任何人的理智都抹杀掉了。
陆绩坐在沈默对面,准备又一次展开报价,方才他出去,请教了一下同来的高手,那人告诉他,沈默竟然连二十一两的高价都喊出来,恰恰证明他只剩这最后一招了!如果将这根救命稻草也给他拿掉,这场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决战便尘埃落定了——从此以后,整个苏州城都将艹纵在他们手中!
试问,一个苏州城值多少钱?所以那人让他回来,一棒子将沈默打死!
陆绩也有疑问,沈默从哪能凑出那么多钱?对此那人给了解释,两百万两是粮商的,至于另外的钱,应该是向那帮醋坛子借的……昨天晚上,沈默与王崇古谈了一夜,可能就是在进行利益交换!要不今天上午,也不会帮他去码头上看场子。
但那帮老西也不可能借给他太多,相信沈默已经到极限了……我们咬咬牙,坚持一下吧!只要不超过三十两,就不要放弃!
‘如果超过三十两呢?’陆绩问道。
‘那他就是自取毁灭。’那人坚定道:‘这笔钱直接就会把他压垮!’
“二十五两!”陆绩直接报价道。
“加一两。”沈默擦擦汗道。
“二十七两!”陆绩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沈默使劲搓搓脸,双目通红道:“再……加一两。”
“二十九两!”陆绩一攥拳,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水。
沈默闭上眼睛,沉默良久,终于沮丧的睁开眼睛道:“你赢了……”
“二十九两一石粮,成交!”徐蝌这个狂喜啊!这可是白银五百八十万两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赶紧去那笔纸印泥,请陆绩签字画押。
这时门外吹来一阵风,陆绩突然有些清醒,她呆呆坐在那里,心中自问道:‘我都干了什么?用大明朝一年的税收,买二十万石陈粮,天下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儿吗?’
只是看到沈默在那里如丧考妣,再想想那人的话,他只好暗暗给自己鼓劲儿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下血本也赢不了这一场!”便一咬牙,提笔签名,然后用印,徐蝌再用上他们家的印,契约便成立了。
“坐以待毙吧,沈大人!”也许是出血太多,陆绩甚至感觉不到什么快感。
沈默没有理他,萧索的起身道:“老师母,既然这里没买到粮食,晚生就要去别处赶紧想办法了,现在就要告退,改曰再来拜访吧。”
徐老太太也有些歉意道:“买卖就是这样,总是价高者得。”说着便放行道:“赶紧去别处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是。”沈默深施一礼,又看看陆绩,便垂首黯然而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陆绩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但等不及他品味心情,就听徐蝌道:“按照合同你得先付四百六十万,其余一百二十万尾款,一个月内付清。”
陆绩的脸登时黑了下来,调整半天,才道:“我现在手头只有二百万两的银票,剩下的二百六十万,还请宽限则个,等我转天给你送过来。”
“转天是哪一天?”徐蝌黑着脸道。
“七天之内吧。”陆绩道:“这么一大笔银子,筹集总是要些时间的。”
“好吧。”徐蝌方才点头道:“但如果逾期,一天一分利,这可不能含糊!”
“不会的,不会的。”一想到要拿这么多钱出来,陆绩就一阵阵眩晕。
沈默一直以一种落叶飘飘的姿势回到车上,但当车帘一放下,他的面上却浮起了诡异的笑容,伏在夫人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若菡听得面色数变,最后才咬咬牙,点头道:“看来你是恨死他们了。”便掀开轿帘,吩咐道:“去漕帮码头!”
马车迅速驶离徐家,一刻钟后抵达漕帮码头,王崇古果然够朋友,亲自带着人马,将码头保护了起来,见沈默的马车过来,快步迎上去,问道:“如何?”
沈默摇摇头,道:“还是被陆家给抢了,他们出到二十九银子一石。”
“怎么可能?”王崇古失声惊呼道:“他们怎么出得起?”
“挪借呗。”沈默意兴索然道:“我得带着这些粮食回去了,想点办法,尽量可以撑到曰本的粮食进来。”
“真的有曰本粮食么?”王崇古问道,心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没有的话,这些漕粮你也别带走了。
“嗯,”沈默轻声道:“不瞒你说,毛海峰走的时候,我拜托他帮我买粮,应该七月初就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