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大不乐意,“哼,皇姐成了婚就反过来催朕了呢。”
“嗯?”云庆有些好奇,“自古帝王三宫六院,怎的我家陛下似乎并不愿娶妻呢?”
皇帝低垂了眼眸,袖中的手紧握,小声嘟囔了一句:“朕……确实不愿。”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常色,改口道:“既然皇姐与臣工们都这般希望,朕会尽快为大周择一位皇后的。”
看到皇帝很快地隐忍了自己真实的意愿,云庆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但也知晓身为君王,如己所愿,甚难。
云庆也多少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何不愿娶妻,自登基以来,受季氏钳制,面对季怜的乖戾和跋扈,不仅要忍之让之,还要日日与之相伴,困在这高墙深宫里,逃不得逃,避无可避,又无人得诉,其中滋味,非皇帝自己不可知,因此对于女子,他恐怕确实会兴致缺缺。
安和虽不如云庆那般了解皇帝所想,但也多少明白些其中的苦处,她扯了扯云庆的袖子,云庆与她对视片刻,想了想道:“臣与公主拜谒太庙一事改了吧,我们就不去见列祖列宗了,免得惹他们生气。就由臣带公主去一趟瑞陵,只拜祭告慰父皇母后即可,陛下与我们同行吧?”
对于云庆的建议,皇帝些许意外,“皇姐的意思是?”
云庆:“陛下久居深宫,就借此机会与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皇帝眨眨眼,看云庆神色和蔼,安和面露期待,于是会心一笑,“好。”
出了长殷殿,一股带着深秋寒意的冷风灌入衣内,云庆牵过安和的手,“秋夜这般寒凉,夫人的手真暖和。”说着手握成拳,放到安和手心里。
安和不满:“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暖手。”话虽如此,却仍将云庆微凉的手紧紧握了,“必是行军时不注意,受了寒,瞧你这冰凉的。”
云庆笑呵呵道:“我手若不凉,如何享受夫人的暖呢。”
由内侍提着灯笼在前引着,两人下了玉阶。
“此处距宫门需走上半刻,不若我来背你吧?”说着云庆就抓了安和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半蹲到安和面前,也没待安和同意,就将她背了起来。
“嗯……”云庆掂了掂,“还是太轻了。”
安和老实地趴在她背上,“沉了你就背不动了。”
云庆:“我怎么说也是个行伍之人,莫要小瞧我。不过,这回你怎的如此顺从,按以往你必要吵着自己走的。”
安和偏着头对着云庆的耳朵,细声道:“我是想自己走,但我自知拗不过你。”
云庆好笑,“原来我是个倔强的脾气呢。”
安和闻着云庆的体香,异常安心,并未搭话。
云庆听背上之人久无声响,便温声道:“困了就睡,出了宫我自会叫你。”
夜色中宫墙高耸,四周静悄,云庆的脚步声登登,安和是有些困,但不想就此睡去,看着前方灯笼一点,轻轻摇曳,她内心莫名踏实,纵使不知身在何处,纵使前路不辩,只要有背着她的这人在,她时候就什么都无需担忧了。
“不睡。”安和叫住了内侍,要来灯笼亲自提着,“君为我鞍马,我为君明路。”
云庆看她伸直胳膊举着灯笼,劝道:“你这般举着,不肖一会功夫,胳膊就酸了。”
“不怕,我可以两只手换着提。”安和满不在乎,待内侍被她打发走,甬道上只剩她二人,她才问道:“我看陛下不像对你有猜疑的样子,你又为何要做那么多,以免于被忌惮呢?”
“嗯……”云庆把安和往掂了掂,背好,“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那个位置坐久了人是会变的。今日陛下对我无异,可往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寻常百姓之家,还常有兄弟阋墙之事,何况是皇家呢。所谓未雨绸缪,有些事,要早些做准备才好。我本就不是一个恋权之人,既没有那份心,不如早早地让陛下安心。他安心,往后我们才能一直是血浓于水的姐弟。”
安和:“你明明是心疼陛下的,这会儿又把话说得这般冰冷无情。”
云庆沉默半响才道:“父皇当年登基,我亲眼见过几位皇叔皇伯丢了性命,我不想……”
“好了,不说了。”安和吻了吻她的侧脸,“你想不想吃百贾街市那家的包子?”
说到包子,云庆下不觉地咽了咽口水,“明日同我去看看?”
安和:“好~”
……
五日后,瑞陵。
云庆与安和跪在先帝后的容像前。已经跪了很久,未见云庆有起来的意思,安和知晓云庆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便也没催,只是陪她跪着。
云庆心中默道:“父皇、母后,棕儿如今长大了,颇有父皇当年的样子。你们可以放心了,大周必会在他的手中越来越好的。至于儿臣,未经父母之命,擅自定了婚事,如今成婚日久,才前来禀告,是儿臣不孝。父皇曾言,儿臣幸为女儿身,不比棕儿为君那般受缚,想做之事可畅意为之,无须瞻前顾后。儿臣曾以为,战场决胜是最畅意之事,可遇到她后,却发现,百胜不若她一笑,故而,儿臣大胆与之结为连理,这才是儿臣此生最畅意之事,望父皇母后得知,亦能感儿臣之幸。”
安和没有她那么多要诉说的话,只默默祈祷二位在天之灵能佑护云庆平安。
二人婚事本就无制可徇,因此今日规仪等等都从简从省。等她二人拜谒完,来到殿外,看到正望着不远处先帝后陵寝发呆的皇帝,云庆凑了过去,“陛下可有要与父皇母后说的话,不妨也进去说说。”
皇帝尚未从沉思中缓过来,“皇姐,你说朕是否也该修筑陵寝了?”
这话听得云庆皱眉,“陛下年纪轻轻,说什么呢?”
皇帝却不以为然,“父皇也是登基时便开始修建陵寝的,至父皇驾崩时都未修好,以致停灵了半年之久才送入墓室。朕不想死后也停灵那么久,孤零零的,多可怜。”
云庆深吸一口气,强调道:“陛下必会千秋万岁!”云庆并非在阿谀奉承,而是不想想这件事。
云庆的反应令皇帝淡然一笑,“父皇当年也是突然离世,朕之天命,谁又知晓呢。皇姐是久经沙场之人,难道还看不透生死么?”
云庆没有答话。她并非看不透生死,可这世上,她的亲人只剩眼前这个比她小上七岁的君王了。
云庆:“陛下……”
皇帝手撑在汉白玉的阑干上,许是身在父母陵园之的故,他的神色有些寂寥。“此处只有你我二人,皇姐莫叫陛下了,生疏得很。今日本就是家事,又在父皇母后面前,你我不是君臣,只是姐弟,可好?我也好久未听皇姐唤过我名字了。”
“好,今日你不是陛下,只是我的棕弟。”云庆揽在他肩膀,“你放心,你不是父皇,有皇姐在,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也绝不会让你成为父皇的。”
皇帝微垂了头,“皇姐你不累吗?护着大周,护着皇嫂,还要护着朕。”
云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觉得累过。“今日这是怎么了?你还未及弱冠之龄,怎么总说些颓丧之言,可是朝中有了什么棘手之事?”
皇帝摇头,看向云庆,面露三分恳求,“皇姐你不要变,可好?”
云庆一愣,下意识想答“臣不敢。”但还是改口道了句:“当然不会变。”
看云庆有警惕之意,皇帝有些“果然不出所料”的失望,嘟了嘴,怨道:“还说不会变?我不是皇帝时,阿姐你可有对我这般警惕过?我当然知晓阿姐你不会背叛我,可我所说之变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将我视为九五之尊,日后,与我只有君臣之谊,再无姐弟亲情了。可如今,恐怕已然有这种兆头了。”
云庆眨眨眼,无言以对。
“阿姐,”皇帝眸中切切,“你答应我不要只当我是皇帝,如果连你也这般,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云庆心中一软,感慨地拍拍他,“我不会的。”
远处有内侍过来,神色匆匆,似有急事,但看云庆与皇帝交谈甚密,不敢贸然打扰,踌躇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旁的安和,大着胆子凑了过去,望她能给云庆他们传个话。
安和听完,心里泛起哀意,慢步到云庆与皇帝附近。
云庆发觉了她,看她样子就知有事,果然听安和道:“孙老将军昨夜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概率集中在周末,不能准时,确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