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主事府的大门就打开了,一小队卫兵从中跑出,列在两边。
“何人有将军之事要禀报?”秦郑边大声问边快步走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安和,赶忙上前拜道:“夫人。”
安和终于见到一个她认识的人了,走到秦郑身前焦急地问道:“将军是真的失踪了,是吗?”
秦郑抬头看了看夏远和李乐松等人,又看向安和,已然明白她前来所为何事,也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云庆的下落。他有些失望,神色凝重道:“夫人进去说吧。”
张诚看着一旁低着头的大肚子卫兵道:“我们在此等了多时,有人死活不肯通报,还对夫人出言不逊,秦将军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好?”
秦郑顺着张诚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卫兵,没说话,只是对安和做了个“请”的动作。
待安和等人都进了去,秦郑才对安和请罪道:“夫人恕罪。这里的卫兵都是许阳主事府的人,不受末将统领。而且因将军失踪一事,怕有心人探查,确实让他们把控地严了一些,若有冒犯,请夫人见谅。”
安和,“秦将军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我来只想知晓将军的事。她何时何地失踪?失踪时身边有谁?这几日都寻过哪里?”
“夫人稍安。”秦郑请安和进了主事府的中堂,其余人则留在了外面。
秦郑来到交战的地图前,为安和讲解道:“良州西北的哈其河是我大周与蕃国的界河。哈其河上游群山陡峭,河道窄急,下游则是坦途平原,河道宽缓。哈其河往东散布五六个镇做据点,然后就到了我们目前所在的许阳。半月之前,蕃国森格部跨过哈其河的上游,与我军山地中作战。”
秦郑点了点图上哈其河上游的山峰,“我军与靖西军分两队,对森格部成左右夹击之势……”
安和轻咳一声打断秦郑,“秦将军不需与我讲这么多战事,只管告诉我最后将军在何处失踪,你们寻过哪里?怎么寻的?”
“啊…”秦郑赶紧切入正题,“将军回援孙将军,率军重新进入这片山地后,赶上了暴雨,道路阻断,才与我们断了联络。我们立刻另辟道路入山搜寻,但连日暴雨,寻到今日也未有所获。”
安和看着地图上哈其河的上游:“暴雨停了吗?”
秦郑:“据斥候所报,暴雨前日才停。”
又是敌军,又是这么久的暴雨……安和心揪到一处,觉得无力,只好寻了椅子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就…别无他法了吗?”安和神色发怔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秦郑虽也忧心,但仍安慰安和道:“夫人莫过于伤神,将军吉人天相。跟随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手,他们定会保护好将军的。我们日日派人搜寻,如今暴雨也停了,末将以为应该很快就有将军的下落了。不如夫人先去府内歇息,一旦有消息,末将立刻派人知晓夫人。”
安和好似听不懂秦郑所言一般,直直地看向他,“秦将军,我要去寻将军。今日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吗?若是没有,我便与他们一起,若是有,我就自行前往。”
秦郑哪里敢让她去寻人,“夫人,您还是在此地静候消息吧。山路艰险异常,实不是您该去的地方。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回来,末将着实无法交代。”
“我不会有三长两短,秦将军将我认作弱女子,可我不是。”安和有些激动,还有些魔怔,“我得去寻她,我不能不管她,我要将她带回来!”
“夫人!”秦郑抱拳跪地,神色凄然,“夫人心焦,末将明白。请夫人听末将一言,若我们的将士都寻不到,夫人亲自前往也是一样的,同样,若夫人能寻到将军,我们的将士也必能寻到。夫人应予弟兄们信心呐。”
秦郑的话令安和无法反驳。是啊,这事并不会因为她去,就变得容易,若她真的去了,秦郑反要分出人手保护她。
“好,我相信你们。”安和妥协,不再坚持去寻人。她心中发苦,她只能在此干等着,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用都没有……
垂着双手站起身,默默地踱到了门边,扶着门柱望向白云斑驳的天空,她在心中默问:我来了,你在何处?不快点回来见我吗?你不会吓我的,对不对?
李乐松看安和神色恍惚,上前扶住她,“先去歇歇吧?你已经几日未曾阖眼了。说不准再醒来,想见之人就回来了。”
安和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提起精神确认道:“只要我去歇息,醒来她就回来了,是吧?”
李乐松本是安慰之言,安和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李乐松看安和自欺欺人,却不忍点醒她,就随她说道:“是,你去睡,醒来她就回来了。”
安和不觉有任何问题,反道:“好,我这就去睡。”
……
第二日的许阳在午后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兰锦过来关窗掩门时,发现安和依旧醒来,独自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你醒啦?”兰锦过去为她洗漱。
安和看了看外面的阴雨,“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吧。”并非疑问,歇息了一回,安和冷静了下来,若有消息,想必早有人来报她了。
兰锦:“奴婢相信长公主不会有事的。”
安和更了衣,来到窗边,“我想去城门,等她。”
兰锦:“好,奴婢陪殿下一起去。”
兰锦撑开伞,二人走入密密的雨中。刚走到主事府大门,就遇到五六个士兵骑着马在门前停下。
这几人连同马匹,都是一身的泥水。下了马就往府中跑去,兰锦拉着安和赶紧避让,安和注意到其中一人手中还拎着……一个孩子。
安和是从身量上看出是个孩子的。他头发胡乱遮住了脸,湿透的脏衣紧贴在身,并不能算作衣物,只能算几块破布,赤着的脚上全是污泥,瘦弱之态与拎着他的强壮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他在那士兵手里仿佛一只小柴鸡。
安和目送这群人进了府,停留片刻,总觉这些人会与云庆的事有关,于是又跟着折返了回去。
“问你呢,说话!”
安和追到这帮人时,正见那孩子瘫坐在地上,秦郑蹲在一旁问他话。
秦郑是个面相有些严肃的人,周围又都是穿着甲衣配着刀的粗糙大汉,那孩子被吓得一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越不说话,秦郑越没耐心,面相越严肃,那孩子就更害怕,更说不出来。
“为何不说话?是哑巴吗?”秦郑上下打量着那孩子。
一个士兵答道:“我们遇见他时,他就没说过话。”
安和走进来,秦郑起身,“夫人。”见安和对这孩子有些疑惑,便解释道:“这孩子是弟兄们在搜寻时遇到的,当时他手中拿着一把我军的佩刀,弟兄们就将他带回来了,看看能否问出什么有用的。”
安和看了看这脏兮兮的孩子,对秦郑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蹲下身,拿了娟帕想为那孩子擦擦脸上的雨水,孩子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安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轻柔地安慰道:“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许是许久未被如此温柔的待过,那孩子缓缓抬起眼,看向安和。
安和赶紧微笑着安抚他。又试着去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这回他没躲。娟帕柔柔的质感拂过脸庞,安和温和的面容映在眼中,这孩子终于不再那么害怕,发抖的身子渐渐平静。
安和边将他脏乱的头发拨到两边边问:“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郑在一旁插嘴:“许真是个小哑巴,问了多少遍了,一直不说。”
“未必,可能是吓着了。”安和去握这孩子的手,很冰,“麻烦秦将军命人备些热水吧,孩子太冷了,等我给他洗净,换上干净衣衫,让他缓缓,秦将军再问他。”
也就安和有这耐心了,秦郑只好道:“也好。”
许是安和的手很温暖,这孩子任安和牵着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一路没有抗拒。
热水已在屋内备好,安和领他到浴盆旁边。他看着冒着热气的浴盆,有些疑惑。
安和看他个头到自己腰,想必不过十岁,“来,洗个热水浴,暖和暖和。”
这孩子见安和伸手过来要解他的腰绳,一时惊吓,急忙往后闪开,紧捂着身上的破烂衣衫,眼中满是恐惧。
安和一怔,才明白这么大孩子已然会害羞,便收了手,“好,你自己脱衣自己洗,要洗干净些,多泡一会儿,水凉了叫我,我就在外面。干净的衣衫在这里,洗好换上。”安和拍了拍一旁叠放整齐的衣裳,“许不太合身,先凑合着。”
说完,安和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过去,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兰锦为廊下坐着的安和端来了热茶,“殿下喝点暖暖身子吧。”又往屋内看看,“那小孩儿还没洗完呢?”
安和喝了口茶,叹道:“也是个可怜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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