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众人在下面正唠得起劲,不知何人道了句,“多亏老秦,不然这今年冬天够呛能吃上肉了呢。”
“你说得太玄乎了,肉还是有的,就是比往年少点。”
“就是,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将军的兵,朝廷也不敢亏待我们。”
“那可不是,泰昌一役,咱们军的军需消耗报上去多久了,朝廷迟迟不给我们补。”
“听说户部又要以国库不盈为由削减军饷了,不知道是都削,还是就削了咱们军队。”
这个话头一开,就有越说越多的趋势,云庆没有制止,也没有插话,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食物。安和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知晓云庆看似漫不经意,实际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她时刻注意着云庆的神色,但好似这些抱怨也并未引起云庆的忧心。
不过这个话题很快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云庆闻声抬头,竟是张诚。
有人对张诚道:“小兄弟,你走错了吧?”
张诚不管众人好奇他的目光,端着酒碗,对云庆半跪下,“小人斗胆请求除去黑甲军籍。”
众人哗然,“小兄弟你吃醉酒了吧?”“黑甲军岂是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的?”“他必是喝醉了。”“我认得他,泰昌送信那个小子。将军看你有功,破格要了你,你还要退?”
云庆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惜字如金地问道:“缘由?”
安和也好奇地看向张诚。
张诚:“能入黑甲军是小人之幸,小人并非不懂珍惜。只是小人想过了,小人更想追随公主殿下左右。”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奇,毕竟他们都是追随在长公主殿下左右的,他们怀疑这小子是否漏了个“长”字。
安和也是被他惊得一脸不知所措,只不过她的不知所措是不知云庆会如何想,不知她是否该拒绝张诚所请。
云庆的面上倒是波澜不惊,盯着张诚看了一会儿。
一阵冷风吹过,火苗被吹得七扭八歪。安和双手互握着暖了暖,云庆便拿下自己的皮裘,为安和披上,然后起身走到张诚跟前,俯视着问道:“这碗酒是敬我的?”
张诚:“正是。将军喝了这碗酒,便是应允了小人的请求。”
云庆接过酒碗,半蹲下,与张诚平齐,回头看看座上的安和,问张诚道:“你想做公主的亲卫?”
张诚:“正是。”
云庆:“你是觉得我保护不好公主?”
张诚愣了愣,“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小人只是敬仰公主,愿效犬马而已。”
云庆哼道:“你就是觉得我保护不好公主!”
张诚低着头眨眨眼,不想说那些虚的,直言:“将军自然能好好庇护公主,只是……比如在兆西时,公主只身在郡王府,将军护不到她,或许那时,小人便有了用处。”
张诚的话戳中云庆心底的痛处,她不得不承认张诚说的是对的,她对安和千护万护,总有护不到护不住的时候,但她仍是瞪着张诚斥了句:“大言不惭!”
张诚无可辩驳,只是低着头。
云庆目光如剑,似要将张诚刺穿,过了会儿,又道:“做公主的亲卫,既要忠心,又要无畏,凡事以公主为先,还不可有半分逾矩之心。”云庆故意强调了“逾矩”两字,“你可能做到?”
张诚:“小人能做到。”
“若让我发觉你有不忠之心、逾矩之心,你小命不保。”云庆故意吓他:“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张诚:“将军所言,小人都知晓。不用再考虑。”
云庆打量着他良久,才问道:“你饮酒了吗?”
不知饮酒会否影响自己成为公主的亲卫,张诚心虚地想摇头,但又一想,还是说实话吧,便点了点头。
云庆:“没喝醉吧?”
张诚:“小人只饮了一碗,还很清醒。”
“那就好,免得你明日酒醒后悔。”云庆起身,将手中的酒又一口喝下。
张诚大喜,连忙叩谢。
云庆将空碗扔回给他,对负责军籍的人道:“除张诚黑甲军籍。”又对吴俊道:“收其为府上二等亲卫,专随公主左右。但不知他身手如何,你去试试吧。若是不好,就把他训好。”云庆冷厉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护卫公主不利,拿你是问!”
张诚抱拳:“多谢将军!”
云庆回座后,又饮了不少酒。安和扶着一身酒气的云庆回营帐的时候,晚宴尚未结束,安和不想让她再喝了,便执意先带她退了席。
为云庆除了靴袜,宽了衣衫,将她放在床榻上躺好。
安和去拿了巾帕来,为云庆擦脸,云庆却故意撇开头,安和追过去,云庆又向另一头撇开,来来回回,总之就是不肯配合。
安和耐着性子,又追了好几回,总算给她胡乱抹了抹。
营帐中没有醒酒的,安和只好端水来,拍了拍云庆的肩,柔声道:“翻过来喝些水。”
“不。”云庆又将头撇开,模样委委屈屈的。
安和不觉生气,反觉可爱,点了点云庆的鼻子,“原来你喝多会闹别扭。”
云庆醉眼朦胧地哼了一声,翻过身去,不看安和。
不喝就不喝吧,看云庆醉酒后像个小娃娃,安和扶了抚她的背,自言自语地怨了句:“哎,为何非要将自己喝醉呢?”
却听云庆可怜巴巴地接了句:“委屈。”
委屈?安和疑道:“委屈什么?谁欺负你了?”
云庆闷了半天,才答道:“张诚。”
安和就知道,自打今日见了张诚,云庆就奇奇怪怪的。
安和又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云庆控诉道:“他嫌我没保护好你。”
“啊……”安和装作不信,“你是堂堂长公主,他敢嫌弃你?”
“他敢!”云庆一脸不高兴地翻过身来,“他还当众要替我保护你,他胆子大着呢。”说着手上还比了比,安和猜应是“大”的意思。
云庆因醉酒,有些迟钝,看起来傻乎乎的,安和实在是喜爱的不行,笑着继续问她:“那……你为何还允他做我亲卫?”
云庆若有所思地叹口气,胳膊举起来将脸蒙住,自怨自艾道:“因为他说的对,我确实没保护好你。”
”哪有。“安和将她胳膊拉下,怜爱道:“他胡说的,不要听。”
云庆认真地想了想安和的话,随后圈住安和的腰,耷了眉毛,请求道:“以后他做你亲卫了,你要向着我,不许向着他。”
这是什么傻问题,安和被她弄笑,抚了抚她的脸,宠道:”好~一直向着你。我天天打他骂他训他责罚他,行吗?
云庆眨眨眼,迟缓地笑起来,看起来十分满意,“行~”
看来是哄好了,安和便温声道:“那睡吧?”
云庆:“好。”
安和将她圈着自己的手拉开,放到被子里盖好,“冷不冷?”
云庆闭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很缓慢地才哼出一句“不冷”。
安和静静地俯身看着睡着的云庆,没想到她醉酒后还有这般可爱模样,安和满眼是藏不住的喜爱之色。
看着看着,安和的眼神便有了更多的意味,云庆的眉眼鼻唇似乎都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安和忍不住俯下身去,她想离云庆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好似还是看不清一样,还得再近些。
云庆满身的酒气,入鼻却不觉难闻,反倒令安和有些醉意,她很想尝尝那抹丹红是什么滋味,便壮着胆子凑了过去,可刚要贴上,云庆抬手摸了下鼻子,吓得安和赶忙躲开了。这一下,“贼心未消”,但“贼胆已无”,待云庆再次睡稳,安和只在云庆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可还没待她回味偷亲成功的喜悦,就发现云庆不知何时睁了眼睛,正迷糊地看着她。被抓了现行,这还了得,安和登时脸颊飞红,想要逃走,却被云庆抓住了双臂。
逃不掉该如何是好?安和心中正慌乱,躲闪着不敢看云庆,等了一会儿,云庆没有更多反应,也没有说话,安和大胆看去,云庆依旧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看起来……虽然是醒着,但好似还是醉着的。
安和稍稍放心,羞意消了大半,希望云庆不懂她刚才所为。却见云庆对着她指了指云庆自己的脸颊,这是何意?云庆又指了指,安和试着伸手去摸,云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脸颊。
云庆脸上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安和歪着头不懂,只好开口问她:“要做什么?”
云庆指着自己脸颊,毫不知羞道:“亲这里。”
安和:“……”
安和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偏开头,“快睡了。”
云庆不肯罢休,抓住安和不肯放手,“亲了就睡。”
再三确认云庆是醉着的,不是装醉在逗她玩,安和犹豫良久,还是涨红着脸飞快地亲了云庆的脸颊。
安和:“行……行了吧,快睡了。”
结果,云庆仍是不放开她,冲着她又指了指另一边脸。
“……”安和有些无奈地嗔道:“得寸进尺了吗?”
云庆:“亲了就睡。”
安和:“你刚才也这么说的。”
云庆:“真的。”
反正已经亲过一次了,第二回不似刚才那么艰难,安和又飞快地亲了云庆另一边脸。
“好了吧,这回可以睡……”话还没说完,云庆突然将安和拉上了床,安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庆抱住,翻身压在了身下。
安和心鼓嘭嘭敲着,大气不敢出一下,双手紧抓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云庆的衣襟,胡思乱想到眼冒飞花……
然而,等了许久,云庆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气息越来越深,竟然趴在她身上……睡,睡着了。
这回是真的睡着了,安和直直地看着帐顶,感受着云庆冰凉的耳朵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她抬手抱住了云庆的背,安和心中不住对自己道:很好很好,这样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好很好,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