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浴了身,安和浑身的酸痛得以缓解,又发了些汗,舒服了许多,只是水中放了好些药材,可她还没沐浴多久,就被婢女们以“浴身时间不可太久”为由给捞了出来,而且从擦身至更衣,婢女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好像不敢看她一般。
难道是因为她们听说了刺杀一事,因此打心底并不愿服侍她这个北燕人?安和不想勉强她们,便开口道:“你们下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婢女们心道:果然公主不让我们服侍了。于是纷纷退下。
安和拿起几件外衫打算自己穿上,就见云庆冲了进来。
云庆拿走她手上的外衫,将她拉回床榻,“这几日不外出,不需穿外衣,好好在床上休养着。”
被迫躺回到床榻上的安和靠坐在床边,看着云庆将那几件外衫收走,“我总不能一直在床上待着……”
云庆拿来一件薄巾,边为安和披上,边抬手探了安和的前额,“你还弱得很,再养养,等你好些,我自会带你出去。”
安和不置可否,虽然也想云庆常在身畔,但又知云庆有职在身,不能总是陪她在素园待着,便道:“这两日应攒下许多事吧,莫要耽搁了。”
云庆坐在床沿,与安和相对,无所谓道:“叛乱初定,无甚要事,什么也不会耽搁的。”打量着刚出浴的安和,衣物未遮之处,比如面上,比如脖颈,都没有明显伤处,那必是在身上了,云庆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漆盒,关切问道:“身上……可是有伤?”
云庆问得突然,安和想了想,并没有伤,便摇摇头。
云庆不信,漆盒在她手里翻来覆去,她有些内疚道:“我知晓那晚在行宫,有人对你动刑了。”
安和恍然,知道云庆问她的是鞭伤,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已经好了。”
果然还是有伤,云庆皱眉,安和那个意图令她放心的微笑反倒扎眼。
见云庆满脸是自责,安和虽以为那场审讯是云庆安排的,但想必云庆并未让人对她动刑,她伸出手指捏住云庆的衣袖,哑声道:“只稍稍审讯了而已,他们没有对我太严厉。”
安和的话,云庆才不信,她总是将事情往轻里说。
云庆举起手中的漆盒,“这物是祛疤消痕的,”示意安和除去衣物,“我……给你上药。”
“用过药了,已经消了。”安和看云庆还是不信,便稍稍扯了领口,小小比划了一下原来伤痕所在,“看,没有了。”
云庆看过去,是安和白嫩完好的皮肤,确实未见她想象中的那些伤痕,虽然想再看仔细些,但盯着安和的领口看,似有些难为情,伸手过去欲将她衣领合上,却发现安和左侧锁骨上还是有一指节长的疤痕。
云庆迟疑:“这里……”既然用过药,别处都消了,此处为何还在?
安和赶忙将领口合了,言辞闪烁道:“许是上药时没在意,漏掉了而已。”
“还是消了吧?”云庆坚持,哪有女子不在意身上伤痕的。她常年行军,起初受了点伤留了疤,她也会认真消着,后来大伤小伤多了,慢慢就无所谓了,可安和岂会与她一样。
“不要。”安和捂着领口,态度坚决。
云庆:“当真不要?”
安和:“当真不要。”
云庆不明白安和为何对这一小节疤如此执着,许是不想被她碰触吧,云庆有些无奈地收回视线,将漆盒放到床边小方桌上,“若是想用了,便自己用。”
随后叫人端了碗药进来。云庆亲自接过,拭了试温度,不烫不冷,“把这碗药喝了,加了蜜的,不苦,喝完就不烧了,嗓子也不疼了。”药是云庆适才趁安和沐浴,跑到李嬷嬷处现抓现熬的。
安和又不是怕苦的,看云庆像哄娃娃的样子,心里暖的很,就是暖得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想接过药碗自己喝,云庆不让,非要亲手喂她。
便是不用加蜜,云庆这一勺一勺地喂得仔细,安和也会觉得如加了蜜一般。
待喝完最后一勺,安和抓住了云庆撤回的手腕。
有些事,她不想提,她想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再拖两日,再享受两日云庆对她的好。但云庆对她越好,她反越不安起来。她怕待她习惯了,那时再提,她恐怕经受不住。
勺上有残药就快滴下去了,云庆举碗过来将勺接住。能感到安和抓着她腕处的手些许用力,她知安和心中不安,见安和面上也有忧色,便尽量放缓了语气,柔和了态度,“是有话要与我说?慢慢说,说什么都好,我都喜欢听,愿意听。”
云庆这么说,确实给了安和些勇气,便开口道了个“你……”顿了顿,见云庆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安和抿了唇,低了眸,继续道:“不生我气了吗?”
原来是这件事,云庆本也不想提。安和刚刚从受惊的状态下缓过来些,她不觉得此时是提这事的好时机。但安和提了,云庆没法再逃避,叹了口气问道:“你怕我生气吗?”
安和怯怯地“嗯”了一声。
虽然相比失去安和,她早已不那么在意刺杀一事,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有许多疑问的。她当然想借机问清楚所有想问之事,可听到安和怕她生气,她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似乎知晓安和心中担忧她在意她,就够了。
许是她面色有些不好,云庆感到抓着她手腕的安和有些发抖,她心里便疼得不行,就这还能问什么?还能怎么问?面对安和,她根本就毫无办法。
罢了,什么疑问不疑问的,日后慢慢再说吧,安和本就思虑过重,不想让安和再因担忧她的态度而烦心。
云庆将药碗放到一旁,反握了安和的手,将她拉进怀中,轻轻拥着,“我不生气。”
因浴水中加了药材之故,安和一身的草药味,更惹云庆怜惜,“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也想生气,但我也不知为何,我生不起来气。”云庆好似对自己很无奈般轻叹了一声,随后将安和拥紧,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怀中人的一颦一笑连上了她的喜怒哀乐,起初占了她满眼,后又渐渐占了她满心,看着就满心欢喜,抱着就无比满足……如此,叫她怎么生气?便是这人剑指她心头、刀架她颈上,云庆都只觉得她认了,于是动情道:“若是往后你当真想要我的命,不需劳神费心,你可直接与我说,我亲自给你就是了。”
这是什么傻话?!只是怕她生气,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听在安和耳中,简直承受不住,心头一紧,两滴豆大的泪猝然滑落,安和慌忙反抱住云庆,嗔了一句:“傻子!”
云庆闻言,反倒笑了,“哪里傻?”
“哪里都傻。”安和吸吸鼻子,声若蚊呐般道了句:“我才不想要你的命。”
云庆早已不信安和想要她的命,她只是那么一说,知道安和又哭了,便逗安和道:“那你想要我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回答呢?这绝不能说,安和赶紧换了话题,“可我不是公主……”
“那又如何?”云庆说得风轻云淡。
安和:“你不在意吗?”
云庆反问:“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在意身份地位的肤浅之人?”
安和小声哼唧:“不是这个意思……”
云庆抚了抚安和垂背的乌发。
以往,云庆不在意身份,便以为安和也不在意,安和未曾主动与她道明,她亦不觉有提起的必要。得知安和是临时受封的公主时,她考虑的也是北燕如此做的真实意图,并非在意安和本身是否为公主这件事。
秋猎时,二人初次谈及此事,安和反应激烈,这会儿又提起,云庆明白安和是很看重这事的,便故意问她:“安和公主是谁?”
“嗯?”安和趴在云庆肩上愣了愣,“干嘛明知故问?”
云庆:“回答嘛。”
安和小声缓缓道了个“我”。
云庆:“那你还说自己不是公主?”
“……”安和不是要跟云庆玩弄文字,“我是说……”
“我知道。”云庆打断了她的话,“于燕周两国来说,你就是公主,无人可以否认,因此在别人面前,不许说自己不是,也不可再提此事。”
安和自然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这种事,若非是云庆,她与谁都不会吐露,她在意的,从来也不是别人怎么看。
“至于我呢,”云庆想了想措辞,“虽说身份什么的,我并不在意,但……”云庆故意拉了个长音后停下不说。
安和看她半响不言,从她怀中离开,颇为忧虑地看着她,“但什么?”
云庆伸手抹掉了安和的泪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双眸,确认安和此时正竖着耳朵等她说话,才郑重道:“但在我心中,你就是公主。”还用手指了指自己,意为“我的”。
安和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不想让云庆看到,赶紧又抱住云庆,心里涨得满满的,“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云庆被安和的结巴逗笑,“我什么啊?”
安和把头埋在云庆肩上,闷声娇嗔道:“你别说话了!”
云庆:“……”
作者有话要说:齁的慌……感谢在2020-04-2923:39:57~2020-04-3023: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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