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安和正在自己帐中思索搭救李乐桐之法。她已经被软禁一天了,门口侍卫看得很严,进出不能。而李乐桐此刻是生是死她都不知。
昨夜与云庆不欢而散,看她那意思是不会放过李乐桐了。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帐中进来一个婢女。
婢女神色紧张,连安和问她“你是何人?”她也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往脚前的地上一放就赶忙走了。
这婢女来去匆匆,甚是奇怪,不过安和想着门口侍卫能给她放行,恐怕是经过云庆允许的。
不再想太多,走过去捡起信打开,安和立刻急切了起来。
没有时间了,安和打算掀了帐帘准备硬闯出去,被拦下再说。却在鼓起勇气掀起帐帘时,意外地发现门外的侍卫竟不在……
不在正好,稍有疑虑的安和心底闪过一丝庆幸,辨认了方向,急急往行宫所在之处赶去。
行宫位于太平山围场入口处,与营帐区域离得并不算太远。安和尽力避着人走,约一刻钟左右,已赶到了行宫正门。
行宫正门竟也无人把守。
安和迟疑了一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往里走去。
刚才那封信上说:云庆长公主已下令,两刻钟后将于行宫处置昨晚行刺之人。
若要救李乐桐,安和明白恐怕就只有最后一刻钟的时间了。
行宫虽不大,但毕竟是供皇帝暂居的行宫,屋宇自然也少不了。环顾四周,安和不知李乐桐被关押在何处,只好挨个屋子扒窗查看。
可找着找着,她总觉有些不对劲。
手中这信是谁给的?总不能是云庆送来的吧。送信之人怎知她会关心李乐桐被处置这种事?而且她这一路过来也太顺畅了,竟一个守卫也没碰到,连行宫这里也未遇一人。
就在她心里起疑时,透过面前的窗户,看到了里面靠着墙坐在地上的李乐桐。
乍一看他满脸是血迹,仰着头闭着眼,双腿直直摊着,整个人一动不动,一时辩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
难道云庆已经把他杀了?安和不敢相信,慌忙去推门,竟没上锁。
赶紧到李乐桐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安和松了口气,还好,他还活着,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情急之下叫了声:“大…哥…”
安和已经好久没有叫过这个词了,这会儿叫起来有些别扭。
李乐桐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认出是安和,瞬间来了精神,可惊喜只有一瞬,很快想起了云庆的话,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不禁疑道:“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送我上路的?”
安和莫名其妙,“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呀。”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七八个带刀侍卫闯入,将安和兄妹二人围住。
安和的“营救”未始而终。
原本听了安和之言,有了那么一丝生机的李乐桐瞬间心灰意冷,绝望透顶,好似被安和耍了一般,漠然地扭开头,不再看安和。
为首的一名侍卫冠冕堂皇地道了一句:“安和公主有与刺客串谋之嫌,奉长公主之命,立刻拿下!”随后一摆手,身后的几个侍卫上前报了一声“得罪了”,便将安和押了起来。
李乐桐见状,竟不意外,一副“不听我言,吃亏眼前”的神情看向正被押走的安和,在她身后喊道:“怎么样,那将军终于对你下手了吧!就说她不是善类,你不听,现在如何?后悔了吧?嘁!”直到屋子又只剩他一人,他又忿忿地道了句:“妇人之仁!”
这些话听在被押着的安和耳中,只换来她一丝苦笑。
就在刚刚这帮侍卫出现时,她已然想明白了,这次是有人故意放她前来。既然是被算好的,那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只能束手就擒了。要怪也只能怪她救李乐桐心切,明明种种不对劲都已觉察了,却并未仔细思量,才被人抓了个正着,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她被就近关押到了李乐桐隔壁。
行宫的屋子,本就无人住,里面除了四周砖墙,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不仅散发着一股霉味,而且阴冷异常,门窗还漏风。若再给些稻草铺一铺,门窗钉上木栅栏,便与真正的囚室全然无异。
没过一会儿,安和就已手脚冰凉,浑身发寒。寻了个避风的角落,搓着手抱膝蹲下,试图暖和些。
不过此刻,心中似乎比身上更寒。
安和不得不去想为何云庆会知道得这么快?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刚刚寻到李乐桐,就有侍卫跳出来将她拿了,时机把握地如此精准,好似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想来只有云庆知道她想救李乐桐,侍卫也说了是奉云庆之命……或许这就是云庆给她设下的试探吧,毕竟云庆并不愿她来救人。
云庆定是吩咐那些侍卫,若她当真来救人了,就将她关起来……然后再将她与李乐桐一起处死。
不过安和知道她没资格抱怨云庆,自昨夜月老观一事,她本就该被如此对待,云庆能容忍她至今日,还为她设个考验,说明还是给了她机会的。若她能乖乖听话,不去动救人的心思,想必云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也不会真的为难她。
可惜,她又令云庆失望了。
然而,纵使再怎么理解云庆此举的初衷,也不能否认云庆算计她的事实。
安和斜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掩面幽叹,心里丝丝压抑,令她呼吸有些不顺。
原来被喜欢的人算计,是这般滋味。她宁愿云庆昨夜就直接将她关了,不要给她什么机会、设什么试探。
……
长山郡主陪杨书云大小姐到猎场捉了一天的兔子。
杨大小姐又不肯用箭射,非要徒手抓活的,还得是可爱的,长得丑的也不要,要求甚多。
今年的兔子也不知怎么了,不似往年那般憨傻,腿脚都十分矫健,警惕性也高,人还没靠近就开始跑,难捉得很。
长山郡主漫山遍野地跑了一整天,兔子没抓着几只,自己倒是累的快虚脱了。
用过晚膳,长山郡主已很是疲劳,本打算早点歇息的,却突然想起昨夜安和公主约皇姐相会,不知二人可有进展。
仿佛想到了什么乐事,郡主不禁偷笑起来。
光是自己独做猜想已经不能满足,已经爬上床榻的长山郡主又退了下来,蹬上皮靴,抓起锦衣离了营帐。
“皇姐?”郡主人还未至声先至,兴致勃勃地掀起云庆营帐的帐帘径直走进去。可帐中并无一人,郡主原地转了一圈,心中嘀咕,“明明点着灯,竟然不在,这么晚了皇姐会去哪里?”然后勾起嘴角坏笑起来,转身出了去,朝安和公主的营帐走去。
可刚转到安和的营帐处,却发现帐里已经黑了灯,难道公主已经睡了?公主今日又未出行打猎,怎的也睡这般早?
不会……还没歇过来吧?
不行,扛着困意来见皇姐和公主,不打听出一二她今夜恐怕无法安睡了。专门去找了她安排给安和公主的两个婢女,问道:“今日长公主可有与安和公主在一处?”
那两个婢女见长山郡主似不知内情,便低声道:“奴婢听说,公主被关起来了。”
“什么?!”郡主立刻瞠目,“公主怎么了?为何被关?谁关的?”
“具体原因,奴婢们也不知晓。”两个婢女支支吾吾地,“只是听说好像是长公主下的命令。”
“放肆!”长山郡主根本不信,只当是下人们嚼舌胡说。
两个婢女吓得当即跪下求饶,“郡主恕罪,我们也是听说而已。”
长山郡主并不想为难她们,但又不知她们说的是真是假,瞪了她们两眼,又往云庆的营帐去了,她誓要等到云庆回来问个清楚。
她竟不知她去抓兔子的一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公主好端端被关,还有可能是皇姐干的,她实在不知她皇姐在干什么?!
其实,在长山郡主刚刚去找云庆时,云庆正在安和的帐中。
她已独自在安和帐中待了好几个时辰了,从天还亮着到现在夜幕低垂。天色黑了就任它黑着,也不点灯。她其实也并未做什么事,只是独坐在安和的床榻上发怔。
昨夜起安和已被她软禁,按理不可能出得了营帐,更不可能去得了行宫,所以今日那侍卫来禀报安和去了行宫时,她便知晓事有蹊跷。
来人既然敢当着她的面,当着众人的面那般说,必已将事情做全。即便她当时真的去了行宫,也只会看到安和私下放人的一幕,反倒坐实了安和的罪名。
故而,她不能去,不能令安和当众难堪。
云庆双手撑在床沿,闭目垂首。
下令关了安和虽是不得已,但她并非内心毫无波澜。虽然她是挂记安和的,却不敢去探视。她怕安和怪她,怪她明知安和是被人算计的,却依旧从了算计之人的意。她更怕见到安和后,会忍不住当即将她从行宫接回来。
坐累了,云庆向后仰面倒下,展着双臂,横躺在安和的床榻上。直直地看着帐顶,心里有一丝自责。
这回是头一次她未能好好护着安和,要她受了囚禁之苦。她曾以为,安和不过一个女子,无论如何,只要在大周的地界,她都是护得住的。
如今看来,她是高估自己了。
可话说回来,若非安和确有救人之心,又怎会被算了去呢……罢了,就当给她个教训吧。
云庆在安和的床上胡思乱想良久,直到二更梆响,方缓缓撑起身,离开了安和的营帐,慢慢往自己那儿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