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云庆已收到禀报,说在她走后安和进去过她的书房,但并没有过多停留,想来安和应是去收碗的。
但云庆还是有些疑虑,已走过书房后又折返回来,推门而入。书案上少了一个碗,其他如常。
从书房出来,路过素园时,见已黑了灯,便独自回了卧房,刚刚准备就寝,却听见门外有声响,开了门发现竟是安和在门外踟躇。
云庆倚着门,笑问:“为何不进来?”
安和低眉轻声道:“怕你睡了。”
云庆将她拉进去,“公主有事找我,我岂敢先睡。”
安和语气平淡:“是你说今夜要同睡的,怎的是我有事找你呢?”
云庆一怔,她确实在吃甜羹时拿同睡的话逗过安和,但安和竟会当真?还主动过来与她提起同睡之事?
云庆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和,恍然道:“哎,我竟把这事给忘了。”拉起安和往内室走去,故意道:“既然来了我这里,就近而歇吧,不去素园了。”
安和并无异议,十分顺从。
还是第一次在云庆的卧房同榻而眠。只是这回,两个人各怀心思。
云庆闭着眼将身边人最近的很多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并无睡意,好似也十分清楚安和并未睡着一般,开口懒懒地问道:“我的床榻,好睡吗?”
仍是背对云庆的安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感受,过了会儿答:“比我那硬些。”
云庆试探道:“睡惯了软褥,硬榻难眠,要不还是去素园吧?”
安和却借“夜已深不要麻烦”为由拒绝了。
是真的怕麻烦,还是对她的卧房有什么目的?云庆故意道:“好吧,白天让人把这里重铺一下,今夜就委屈你了。”
翌日,安和醒来时见云庆还在睡,轻轻将云庆踢开的被子拉过盖好。
看着云庆的睡容,久久不舍移开眼,再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既难过又无奈。
想伸手碰触眼前人,可手举到一半便觉自己根本不配,那双干净的眉眼,岂容她脏污了。
安和竟有一瞬,生出希望云庆发现她所做之事的荒谬想法。
若被云庆发现,一切都将终止。她没有背叛父母,自然也没有真的做成背叛云庆之事,自己也不必再受折磨。
想及此,安和不禁自嘲起来,想得真美啊,连这种事,都在妄想两全。
移开停留在云庆眉眼上的目光,安和蹑手蹑脚下了床,在云庆脱下的衣衫处停下脚步,翻找了片刻,后又将衣衫整理成原样,才最终出了房。
床上人自她下床起,就已悄悄眯睁了眼,一直在看着她……直至听到关门声,才从床上坐起,心中疑道:她是在找东西?
当日,云庆卧房的床榻确实被重新铺了一遍,不过未假手与人,是安和亲自抱着被褥来铺的。
此事自然也被报告给了云庆。
云庆对安和亲自去铺床并不意外,那本就是她留给安和正当进入其卧房的理由,她更关心的是“公主在我卧房里待了多久?”
吴俊:“据说约三刻钟。”
三刻钟对于重铺一床被褥,略长了一些吧……果然是在找什么……
云庆回卧房查看过,除了床榻被理过,别处并无异样。
随后的几天,安和都会在她进宫前送去各种羹汤小食,然后待她离开书房后再进去收走碗碟,均未在房中多做停留。亦再没来找云庆同睡过。
看来她要找的东西不在卧房,而在书房……
观察数天的云庆在考虑是否应直接同安和问清楚,万一是她多心了……
但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昨夜,安和未将书房中的碗碟收走,而是今日白天才去的。这回,发生了一点点意外——安和不小心打碎了瓷碗,碎渣洒落书房各处。安和未让仆人婢女们来清扫,而是亲自打扫起来,因此,在房中耽搁的时间有些长。
云庆来到书房,房中椅、凳、条桌等物件的位置有些不同,应是打扫之故。就在云庆不经意的一瞥时,挂与墙上的玄弓右下之处的物件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颇为脏污的囊袋,钩挂在玄弓的弓弭上,往日偏向左倾,今日无端偏向右倾。因其中装着重物,重心不定,被人动过后重新挂起是很难完全复归原位的。所以,它必被动过。
无论如何打扫,也扫不到墙上。玄弓之下还有橱柜,也不可能在行走时被轻易碰到。
云庆心底一寒,难道是为了囊中之物?
云庆将囊袋取下打开,可囊中之物还在。沉吟片刻,云庆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
突然眼睛被一双微凉的手蒙住,本在园中发愣的安和心中小惊,但她并无心玩乐,遂斥道:“兰锦,别闹。”
“兰锦不在这里。”
眼睛被蒙上,听觉便会敏感。安和感觉那声熟悉的清朗嗓音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的,让她本打算去扯下眼上双手的动作停滞于半空。
蒙着她双眼的人浅笑着松了手,“在这里独自哀怨什么呢?秋尚未至,人已先悲?”
云庆从安和身后转到她面前与她正对。
安和掩饰地理了理鬓发,“许是饭后困乏吧。”
“我也是。”云庆挑眉一笑,看向安和,“这几日有劳公主给我做那些羹汤小食了。”
安和心虚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云庆:“我今日在书房踩到一小块碎瓷,他们说是公主你打碎了碗。往后这种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好,无需亲力亲为。”
听云庆提起此事,安和心下有些不安,但面上仍作歉意道:“是我一时手滑,弄脏了你的书房。”
“这有什么关系,你没受伤就好。”云庆心中暗道:明明是故意打碎,却说是手滑,呵,原来你也是个会演戏的呢。
见安和脸色不佳,云庆故意上前一步,贴身而站,手指勾起安和下巴,深深望进她眼里,柔声道:“公主最近可是因什么事劳神?常见愁容郁色。不知我是否可与公主分担一二?”
安和感觉自己就快被云庆看穿了,急忙推开了她,错开眼神,故作轻松地否认:“没有,你多心了。”
往常她这种举动,安和的脸早就不知红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却……云庆眸中闪过一丝暗色,语气淡淡:“没有就好。”半响,又道:“陪我走走吧。”
两人在园中随意走着。
安和低着头心不在焉,丝毫未留意前面一枝低矮的桃树干横生在小路上,再不避开,安和的前额必撞到树干。以这只树干的粗细,能撞出好大一个包来。
与安和并肩的云庆看到了,但并无提醒的意思,只是微侧着头冷眼旁观安和与那树干越来越近。
然而,在安和就要撞上之时,云庆终是没忍住,抬手垫了上去。
隔着云庆的手撞到树干,安和才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赶紧拿过云庆手背翻看。
云庆将手抽回,望着一脸歉意的安和,淡淡道:“既然你要感谢我的垫手之恩,不妨送我样东西吧。”
“想要东西就直说嘛。”安和苦笑,又问:“你想要什么?”
云庆:“你随我来。”
安和被她带到书房,却见她将挂在墙上的囊袋取下,递到安和面前。
云庆去拿那个囊袋时,安和心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平复。
云庆语气平常地问道:“你猜它原本是什么颜色?”
云庆拿这个东西到她面前,只是为了与她闲聊吗?安和故作镇定,打量起这个袋子来。
袋子打眼看去是黑色,因布满污垢所致,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至于底色,或是淡黄,或是淡灰?安和摇头。
云庆:“它原本是白色。”
安和有些嫌弃道:“那还当真看不出。”
看安和嫌弃,云庆偏偏把它往安和怀里扔。
“哎呀……”安和手忙脚乱地接住。那物仿佛烫手一般,安和并不敢用手拿它,只用两指捏着袋口的抽绳拎着,忙问:“不是要我送你东西吗?怎么反是你送我了。”
云庆不以为意:“这布袋随我上过几次战场,被我弄得脏污不堪。既然公主绣艺甚佳,可否给我这块铜物重新绣个囊袋?”
铜物自然是指囊袋中所装之物。云庆不说,安和也知道这块铜物是什么。
但也太巧了,她不久前刚刚翻看过这个囊袋,云庆就来让她重新做一个。
云庆是什么意思?在暗示她已知晓自己的心思?
但安和看云庆的神色如常,并无更多意味,只好认为是她想多了,或许就是这么巧吧。
安和便也如常问道:“一个囊袋,不肖几日就能绣好,你想要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
云庆:“都好,不过用来装里面的东西而已,你定就好。”
安和本打算用手比了尺寸,然后将袋子及内物一并还给云庆,可云庆却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云庆:“太脏了,还是你拿着吧。等绣好囊袋,将东西放进去再还我就是。”
这又是何意?要把这东西交给她暂存?这是能随便给她暂存的东西吗?
安和疑上心头,却又不能外露。她不能让云庆看出她知晓里面是何物,只能将其视为平常物什。平常就意味着让她拿走并无不可。
“那好吧。”安和不想惹云庆起疑,强调了一句:“我会尽快绣好给你的。”
“好。”云庆笑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安和从书房离去后,吴俊来到书房。有些忧虑道:“殿下这是要试探公主?”
“试探吗?”云庆想了想,淡淡道:“一方面吧。”
吴俊:“那另一方面是?”
另一方面就太过复杂了。
自从上次婉君处回来,云庆就或多或少地觉察安和有些不同。独处时,常挂浅浅愁容,似有重重心事。对她的逗趣之言也反应平平,更不用提那些看似寻常,但其实很是奇怪的举动。
云庆有时竟不懂她到底是故意想让她发现,还是不想让她发现。
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为难?不能开口与她直言?要如此费尽心思,一天一种小食还不重样地往书房送。
想要那囊中之物吗?她为何会想要这种东西?又为何突然想要?又是为谁而取?已经翻动了,为何不拿走呢?
既然想要,那便直接给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她要演戏,无妨,可以奉陪。
见云庆走神,吴俊轻唤:“殿下?”
“嗯?哦。没什么。”云庆揉了揉眉角。
云庆:“记得让人去素园,把里头碍人行走的树枝砍砍。”
吴俊莫名:“殿下以前不是说素园里的草木贵在自然之态,无需修理的嘛。”
云庆:“要砍,看着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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