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已不算朝食的朝食,云庆告诉安和今日要带她去拜访孙老将军。
安和疑道:“孙老将军?”
云庆:“就是孙宏权的父亲。”
原来是孙将军的父亲。“可…孙老将军又不认识我。”安和并不善于与陌生长辈相处。
“散心罢了,素园虽好,也不能整日待在这里。”云庆知道安和心思,遂道:“孙老将军年事已高,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就算你去见他,他却未必看得到你,故而无需拘谨。”
云庆带安和到马厩,“随我骑马?”
安和摇摇头,大白天的,她与云庆同乘一骑,被人看到多不好,她看向马厩另一头的马车,“我还是坐车吧。”
“好,那我随你坐车。”云庆当即命人把车套上马赶过来。
安和拽了拽云庆袖子,抗议道:“你骑你的马,我坐我的车,为何非要凑一块儿?!”
云庆率先跳上车,低下身向安和伸出手,以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因为没必要分开。”
云庆说的认真,并无玩笑之意,安和不自觉地愣了片刻。随后赶紧调整心绪,心道:云庆只是在说骑马乘车之事而已,定是自己想多了。这才轻轻地将手放到云庆手中。
路上,云庆未发一言只是含笑看着安和,安和只好看向车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在孙府前停下,云庆终于开口:“脸太红了。”说完就下了车。
“都是因车中太过闷热。”安和小声嘀咕,赶紧用偏凉的手背贴到脸上降温,也随之下了车。
孙府门前已有几人在等着了。为首的女子,身穿绣着云鹤锦云的兰紫长衫,温婉秀丽,一见到云庆下车,立刻迎上来。
云庆见了她也十分亲切,“四姐,好久不见。”
“可不是嘛,小梓多久没来家里来。”又见到刚下车一脸红赧的安和,便道:“想必这位就是安和公主吧。”
云庆来访前已派人传了话要带安和一起,所以她知道安和的身份。
云庆给安和介绍:“这位是孙老将军的四女,单名’茹’字。”
“孙四小姐好。”安和赶紧见礼。
孙茹忙拉起安和的手,笑道:“该我给公主殿下见礼,怎的还弄反了呢。但来家中就不论这些了,我虚长殿下几岁,殿下同她们一起唤我四姐便好。”
“四姐姐。”安和顺从地唤了一声,“既然不论虚礼,姐姐唤我安和就好。”
其实安和是她的封号,北燕皇家姓夏,为她改的姓名为“宁”。孙茹与云庆之间都是称呼名字,不叫封号的,但安和就是不想提及“夏宁”这个名字,故而只让孙茹唤她封号。
孙茹倒是不介意,“好,快进去吧。”左手拉着云庆,右手拉着安和,将二人迎进府去。
快到中堂时,孙茹放开云庆,“父亲听闻你来,非让人将他提前叫醒,这会儿正在中堂等你呢。”看了看安和,“我俩就不同你去了,你自行前往吧。”
说完就要将安和拉走,安和犹豫地看向云庆,见云庆向她点头示意无妨,便跟着孙茹走了。
“家父年岁大了,脾气越发古怪,平日已不见客。妹妹是来散心的,就不用去拜见了,省得拘束。”孙茹向安和解释:“小梓以前常来我家,父亲待她比待我们都亲,也就是她来,不然父亲估计还在睡着呢。”
安和点点头,心道也好,见了孙老将军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正好经过一片练武的场地,正中的墙根插着三个红心箭靶,箭靶旁边立着铜盾,两侧还有一些低矮的土丘,四处散落着仿战车的木板架子,只是荒草很高,已久无人打理。
见安和好奇,孙茹停下脚步,“小梓和小俊以前就在这里操练,还有我弟弟。我父亲那个人严的很,军营里要练,回了家也要练,什么射箭又是对打的,三九三伏都不让歇。”
孙茹在一旁讲着,安和仿佛看到了再小一些的云庆在这片场地挥剑开弓的模样。
“我弟弟小权是个不爱武的,常偷懒。就剩小梓和小俊在这里摸爬滚打的。”孙茹提起这几个弟弟妹妹是一脸的怜爱之色,“那时我娘还有三姐她们都心疼小梓,说一个姑娘家,还是金枝玉叶的,何苦受得这些罪。我们想了个歪招,去总跟父亲告小权的状,父亲一生气去管教小权,小梓她们就会得空歇歇。”
听着孙茹讲这些有趣的往事,安和也跟着笑起来,“我这回来周也蒙孙将军照顾了呢。”
“已经见过小权了?”孙茹还挺意外的。
安和:“路上有些小波折,在靖西军营里住了几日。孙将军是个有趣的人。”
孙茹知道安和说的是客套话,撇了撇嘴道:“他啊,以前可没少挨揍。”
孙茹领安和出了练武场,到了她的闺房。
房中布置的很平常,但有许多刺绣的针线,还有些秀好的布样。有白莲亭亭,彩蝶轻灵,亦有星辰山水,祥云鸟兽。
“这些都是姐姐你绣的?”安和拿起一件绣着单只鸳鸯的帕子端详,不住感慨,“真漂亮。”
“随手做做,换钱罢了。”孙茹谦虚道。
“诶?要拿去卖吗?”安和还蛮意外,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的织绣之物都只是自用,未曾听说会拿去卖的。
“阿娘要换钱,当然是拿去卖的。”
这话不是孙茹说的,安和寻声望去,见到门边露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六七岁的男娃娃,也正好奇地看着她。
孙茹到门边把娃娃领进来,对安和道:“这是福儿。”
福儿学着孙茹的模样,对安和道:“这是阿娘。”
孙茹和安和纷纷被他逗笑。
不过,今早安和听云庆讲过,孙老将女四女一子,前三个女儿皆已出阁,只有四女即孙茹和幺儿孙宏权婚事未成。怎么冒出个半大小子管孙茹叫娘?云庆可没提过这事。
应该是常被人疑惑地目光打量,福儿明白安和在想什么,“我不仅有阿娘,还有阿爹呢。”
孙茹立刻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福儿倔强,“只要别让外公听见就行了。”
“去外面玩去。”孙茹抱歉地对安和笑笑,把福儿送了出去。
孙茹转身对安和解释:“别见怪,福儿是收养的。靖西军里很多士兵战死沙场,留下了许多遗孤遗孀,福儿就是个遗孤。被父亲抱回来时才两三岁的样子。三个姐姐已出嫁,府中就剩我,便一直是我照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口管我叫娘了。”
“有姐姐这样的娘亲,福儿当真是有福。”安和由衷道,又想起刚才福儿的话,“那阿爹是?”
孙茹立刻微红了脸,否认道:“没有的事。”
见孙茹欲盖弥彰,安和正觉好笑,就有仆人匆匆来报:“四小姐快救福儿,他被老爷抓住了。”
孙茹大惊,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安和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
还没到中堂就听到了福儿“哇哇”地哭嚎声。
孙茹赶紧连跑带走地赶过去。
云庆站在中堂门外,将安和拦了下来,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是孙府的家事,她们两人都需回避。
安和虽担忧,却也知道不好管太多。
只听中堂里传来孙茹回护福儿的声音,“爹,福儿还小,您别责罚他,要罚就罚我吧。”
“自然也要罚你!”老将军喝道:“叫你不许与那贼子来往,你明面上听了,却背地里让这小崽子给你们递信传情!你要气死我!”
福儿哭喊:“为何外公就是不让阿爹阿娘在一起?!阿娘想阿爹,常暗中流泪,福儿不想看阿娘难过,才偷偷写信给阿爹的。”
“混账!你还敢叫他阿爹?!”老将军怒意更盛,“不知羞耻!他不是你阿爹!你是要毁你阿娘的清誉,我打死你!”
孙茹:“爹息怒,福儿知道错了,爹你别打了。”
“福儿没有错!阿娘只有跟阿爹在一起时才会开心的笑,阿娘好久都没有笑过了。”福儿继续嚎哭,“阿娘真的喜欢阿爹,阿爹也是真的喜欢阿娘,福儿就是没错。”
孙茹:“福儿闭嘴!”
一阵混乱后,屋内渐归平静。
好像老将军打累了,语气由怒变哀:“他家不是忠良之辈,将来必出祸端,若为父将你嫁了过去,有朝一日,他家倾覆,必祸及你身,那时谁来保你?!你怎么就不懂?!”
孙茹:“爹所言不错,女儿句句听进心里。可是,爹也为我找过许多别家公子才俊,无一人如他般知我懂我爱我。就如福儿,我若嫁,必是要带着福儿的,旁人一听便退避三舍了,只有他不止不避还视福儿如己出。再如我织绣换钱接济靖西军属,旁人听了都觉负累,只有他将我那些织绣之物都买了去,还为我选来上等绣具。我也知道他家不是忠良门第,可他对女儿心意却是世上无人能及的,爹,我真的忘不了他。”
福儿抽噎:“阿娘…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