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弩是黑甲军的专用武器,云庆曾与军中的器械师傅几番研究,用筋角木加强了弩臂的韧度,弩弦中增加了丝线,箭镞更是用精铁铸造,此弩射程远,稳定且穿透力强,不是一般的□□可比。
云庆问道:“齐直,敌方几人?”
七名黑甲军之一的齐直目力极好,常负责侦查敌情,答道:“敌方共一百三十二人!左中右三路呈两翼状分布,中军最弱,只有二十人。”
“好,黑甲军听令!齐直、王常礼、陆平对左路,李涞、王吉、周子睦对右路,赵兴对中路,以七星北斗阵对敌,重在冲散敌军并分别灭之,不可独自恋战。”
七人齐齐答道:“是!”
云庆恨恨地一咬牙,眼中满是对敌方无尽的凶狠,吼道:“为抚州第五营李大壮,战!”同时扣动扳机,精铁驽箭“嗖”地朝前方飞出,从对方兵头的左眼贯穿颅腔,只听他哇哇大叫两声后便倒地不起。
敌人本已胆寒,再看迎面而来的黑甲军全无敌多我寡的畏惧,反似他七人每人身后都有千军万马的架势,扰的敌军军心大乱。
敌军有的喊“冲啊,对方只有七个人。”又有人喊“黑甲军个个以一挡百,我们打不过。”,还有人扔下兵器,已然投降“不是说我们对付的是北燕奸细吗?为何现在要同黑甲军打?”
一百三十一人中,真正横了心迎战的不足半数,毫无战力可言,很快就溃不成军。
但只要有人在抵抗,仗就得打下去。
有人在混乱中捡起了兵长的弓箭,躲在几具累起来的尸体后瞄准了即将灭尽中路的赵兴,赵兴正与三人酣战,未注意暗箭,一箭穿透他持军刀的右手,银刀猝然落地。赵兴管不了那么多,一脚踹飞了趁机劈砍过来的敌人,咬着牙大喝一声将箭生生从右手拔出。
见赵兴受伤,且失了武器,又有几个人蜂拥上来。
又一暗箭抓住机会朝他要害而来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前面,同时挥出短剑,将尸后暗放冷箭之人穿胸毙之。
“将军!”赵兴见到云庆替自己挡了一箭,已身体不支向前倾去,几近癫狂,一拳砸碎了面前敌人的头颅,冲到了云庆身旁,将她扶住。
箭射在云庆右胸处,鲜血淋漓而下,赵兴急忙大吼:“黑甲军保护将军!”
其余六人迅速靠拢,护送打横抱起云庆的赵兴退回马车。云庆被安置在车中,赵兴则驾起马车,喝到:“黑甲军速撤!”其余六人迅速脱离战场,掩护马车绝尘而去。
这一声命令倒是让敌军松了一口大气,没有一人有追击的念头,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
安和坐在一座废弃的佛堂角落,看着堂中满身灰尘釉彩斑驳的泥塑佛像出神。
吴俊拿了水囊走来递给安和,“公主用些水吧。”
安和接过水囊,“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公主不必担心,将军定会把兰锦姑娘安全带回的。”吴俊也在靠着墙坐下。
昨晚按计划将安和公主换上云庆的衣服,由吴俊带领黑甲军十一人秘密护送她从小路离开,绕开定泽谷地,亦不再走原定的入京官道,而是择一般无人会走的崎岖小路前行。一来可避开官道上的眼线耳目,二来不易被追踪搜查。
至未时末,吴俊在山坳发现这间废弃的小庙,众人于此落脚。吴俊已命人在沿途留下记号,待云庆与其他兄弟从定泽谷中脱离便可寻他们而来。
吴俊看外面的天色渐暗,起身到佛前供桌上查看一番,找到一截残烛点燃,算了算时辰,“已是酉正了,他们应是快到了。”
安和仍是发愣,她未曾想到尚未到达周国的京都,就已经有人想要她的命了。本以为苦难至少要等她进入皇宫才会真正开始,看来还是她想得太简单,和亲这条路要比预想的还要艰险,怪不得她的“父皇”不肯让自己女儿嫁过来。
吴俊耳性好,安和还未察觉什么,吴俊便眼神一亮,说了句“来了”,往庙外迎去。
安和也赶紧跟在后面出去,刚下了佛堂的九级阶,就听见先一步跑出庙门的吴俊怒吼:“怎么回事!!!”
安和停下了脚步,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绞着双手,紧盯着庙门。
不一会儿,一脸焦急的吴俊横抱着一个昏厥的女子闯入安和的视线,女子脸色煞白,正是云庆。云庆穿着安和的衣裳,衣裳处处血污,还有一只断箭插在她的胸口。
安和的手不自觉地抖起来,睁大的双眼中是不敢相信的迷茫。不,这绝不是真的,一定是云庆这个家伙又在戏耍她,一会儿云庆就会跳起来嘲笑她现在不知所措的模样。吴俊抱着云庆与她擦肩而过时,安和还在注意着云庆的脸,希望仍能看到她弯起嘴角冲自己眨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
随后入庙而来的兰锦看到了满眼泪光的安和,立刻扑了上来,委屈地哭道:“公主!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安和被兰锦扑了一个趔趄,方回过神来,上下检查了兰锦,愣愣地说:“你没事就好。我去看看将军。”
吴俊将云庆抱到了佛堂后曾供僧人居住的一间矮小的厢房里。
安和随即跑了进来,看到吴俊摸了摸云庆的脉搏,探了探鼻息,又简单查看了云庆的伤势,“万幸此箭未中心脏,不然……”他不敢再想。
安和的双手依旧在发抖,但她已顾不上这些,直接遂吩咐道:“吴亲卫,麻烦你立刻派人到附近的镇上找能治箭伤的郎中。再派人找水烧开送来,马车里的坐箱中有薄毯巾帕,让兰锦同你去取,越快越好。”
吴俊:“是!”
吴俊看安和已经动手为云庆脱去满是血污的外衣,想想也好,毕竟他家殿下是女子,有安和在会更加方便些。
等白胡子郎中被请来时,除了箭伤处仍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安和已擦净云庆一身的血污,还用大块的帕子为她做了个简单的防风帘子。
郎中打开医箱,换上罩衣,查看云庆的伤势后神色凝重,从医箱里取出一把弯头小刀,回头看了看伸长脖子往这边瞅的安和、吴俊等人,摆手斥道:“你们都出去,莫要妨碍老夫。”
众人乖乖退出厢房,来到院中等候。天色已黑,山中时有“布谷”“布谷”的鸟鸣。
请来郎中的王常礼安慰大家,“镇上的人都说这老头是一把好手,定能救治好将军的。”
吴俊瞪了他一眼,“让你们保护好将军,你们就是这般保护的?!将军亲点你们七个随行,说’有尔等七郎,强敌可退。’可结果呢,你们对得住将军的信任吗?!”
一听这话,赵兴受不住了,七尺壮汉噗通一声跪下,低着头,哭丧着脸道:“都是属下无能,将军要不是为我挡箭,也不会如此。”赵兴的右手尚未得医治,只拿了块破布随便缠了缠。可他似乎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手了,满心都是内疚。
“你你你…”吴俊这才知道他家殿下为何会受这箭伤,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赵兴肩上踹,被众人拦了下来。
安和在正对房门的墙根下寻了块石头坐下,紧盯着映在窗扇上忙忙碌碌的郎中影子,听着面前纷纷闹闹的对话,想着不省人事却穿着自己衣衫的云庆,怪不得云庆一直叫她戴面纱,原来云庆早就想好“代替”她行事了。
内疚之感在安和心中泛滥,“吴亲卫要怪就怪我,那些人本是要我的命,你们将军是替我受的罪。”
安和的自责让吴俊冷静下来,“公主别这么说,保护公主是我们分内之事。”
可我不是公主,是假的,你们将军差点替一个假的公主死掉了。你们若知道她冒死保护的我不过是个替代品,你们还会说是分内之事吗。安和在心里苦笑着,替云庆深深不值。
陪在安和旁边的兰锦递过帕子,小声安慰不住抽泣的安和:“公主别难过了。相信将军吉人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夜色之下,院中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只有郎中的身影还在窗上不停地忙碌。
……
不知过了多久,窗上郎中的影子停下了的动作,在窗边坐下。安和率先来到门前,不敢贸然进去,只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可是好了?”
白发郎中起身出得门来,白眉白须上挂着的汗珠被烛火照的闪闪发光,“箭已取出,性命暂时无虞。先莫打扰她,过半个时辰再去照看。”
安和连连点头,“多谢先生操劳,多谢先生。”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吩咐兰锦快打水来给先生清洗。
吴俊掏出一块大金锭,递给白发郎中,“感谢先生辛苦救治。”
白发郎中只拿巾帕擦手,对那枚金锭却看都未看一眼,“老夫不收黑甲军的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