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倒是没有那么意外,燕周两国本就是周强燕弱,又怎能期望强者会尊重爱护弱者呢。和亲虽是为了和,两国也必在暗中交锋,一切意外都并不那么意外。
安和看兰锦气冲冲的,打趣她道:“现在还觉得你那个什么宣德将军好吗?”
兰锦转气为怒,“不好!什么人嘛!一点礼数都不懂,太过分了!”
半响,队伍在营帐区域停驻。
兰锦扶安和公主下了车,高大的戌州城墙矗立眼前,安和仰头向上望去,城墙之上是三层高的城楼,感觉与北燕皇城的城楼还要高。
城墙上遍插周旗,卫兵依次站立。除此之外,安和还注意到了站在城楼中央的一个人,虽因光线和距离,不能辩清其样貌,安和却知道那人在望着她,正如她也在望着那人一样。
“殿下,气死我了!”兰锦打断了安和与那人的相望,“中间的大帐竟然不是给殿下你安排的,却是那边一顶小的。”
安和收回眼神,“既来之,则安之吧。总之是暂歇一晚,大小无妨了。”
“殿下怎的这般没脾气呢。”兰锦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气呼呼地往小营帐走去。
跟在兰锦身后的安和又回头望向城楼,却不再见那人。
……
翌日卯时,安和公主梳妆完毕,换上了凤冠礼服,垂下红纱遮面,来到正门前,其余所有人也都盛装在其身后而立。
城墙上有号手连鸣三次,城门大开,云庆亦盛装率众人至城外。
两国互宣诏书。
随后,云庆独自来到安和公主面前,笑意盈盈,拱手施礼:“周宣德将军奉吾皇之命,亲迎安和公主来朝。”
这位就是兰锦说的宣德将军了,隔着面纱安和看不到云庆的相貌,只是多少觉得这位将军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因此刻无暇多想,不多纠结,立刻回礼:“燕安和公主谢陛下恩典。”
云庆上前一步,与安和并立,一张步撵抬至安和面前。云庆半伸手臂至安和身前,安和借着力上了步撵。
四周号角鼓乐霎时齐鸣,回声不绝,北燕的队伍随之被迎进城中。
一道道仪式走完,已是晌午,安和公主被送往主事府的内堂休息,其余人等则被引至主事府大堂。云庆已命人在那里摆好酒席为来者接风。
“请赵将军上座。”燕国众人一到,云庆立刻将为首的赵将军奉为上宾。
赵将军心里极度舒坦,久闻宣德将军大名,若在战场相遇他也知道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可今日他却能与宣德将军平起平坐,就算是因为人家敬的是他代表的燕国而非他本人,他才不管,回去一定要跟同僚们炫耀。
赵将军器宇轩昂地朝端坐主席之人抱拳:“谢过宣德……”诶?赵将军怎么觉得眼前这位宣德将军在哪里见过。之前城外站得远,未得仔细瞧,现在正对上脸,赵将军马上想起了,这不是在祁阳镇遇到的那个小神医吗?!
赵将军因何愣在原地,云庆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试谈问:“赵将军?”
“啊,没…什么。”赵将军自觉失礼,这种场合可不是发愣的时候,赶紧道了声“多谢将军”,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又不敢盯着云庆看,只能余光偶尔瞟两眼。
不过随着众人落座,云庆举杯祝词,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赵将军怎么也不能把当日一个衣着普通的小郎中跟现在贵气天成的宣德将军划等号,而且宣德将军怎么可能出现在燕国的祁阳镇,或许天下真的有人长的近似罢了。
在心里这么一暗示,赵将军竟有些拿不准那小郎中的样貌了,或许本就是他自己花了眼。但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宣德将军也是女扮男装?看起来很像,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一个威名赫赫的神将军是女的?赵将军摇摇头,不可能,宣德将军不过是身材面相偏柔一些,并不一定就是女的,他也见过许多男人天生女相,一定是他连日奔波眼花缭乱了,对,是他自己的问题。
云庆看着赵将军独自连闷七八杯酒下肚,觉得好笑。她是女子一事,本就是周国众人皆知的。即使不知,也很好辨认,当真令人如此难以接受,非要灌醉自己不可?
云庆笑着提示:“赵将军慢饮,好酒还在后头呢。”
赵将军已有些上头,微红着脸举杯,“两国和睦,在下甚慰,甚慰,哈哈哈。”然后又闷一杯下肚。
接风宴席要一直摆到入夜。云庆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待气氛渐佳,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小喝了两杯,身上却沾了不少酒气,云庆回房换下了礼服。记起刚入住这里时,戌州主事极力向她推荐府上的花园,说是他亲手打理,景色别致,让云庆闲暇时可前去观赏。云庆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也未往心里去,现在日光正暖,想来正好可以去那里转转,顺便醒醒酒,虽然她并没醉。
初春尚寒,草木待发,云庆本不对那园子报什么希望,却在钻过园子的一扇月亮门后,大片粉嫩扑入眼帘。
满园桃花繁茂盛放,红粉相映,依次交叠,灼灼芬华,娇嫩多姿。
云庆迎着扑鼻的淡淡香气步入其中,恣意流连。心想:“以后得空也弄两棵到自己园子去。”
却忽然见到远处有一女子走走停停,似也在观察各色桃花,看装扮是位燕国的婢女。
这婢女在一棵开满纯白桃花的树前停下,看样子甚是喜欢,与花枝凑得极近,轻嗅多次方心满意足,才将转身,“哎呀”一声,不知是撞到了谁身上,正欲道歉,却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被撞的人也是颇感意外,“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公主殿下?”
话要从安和被迎进主事府内堂后说起。连日赶路,马车颠簸,作为公主又不能随意下车走动,多半都是窝在车上。如今到了周国,一来多少对异国有些好奇,二来春日明媚,安和确实想松松腿脚。想着众人都在大堂的筵席上,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她,又为了躲过侍卫的注意,便同兰锦要了件衣裳换了,留兰锦在屋子里守着,她一人出来散散心。她也不怕遇到人,毕竟周国人又不认识她,所以她绝不信会这么巧,偏偏就遇到了一位认识她的人。
她很快想到了如此巧合的理由,遂挑眉质问眼前人,“你胆子好大,竟然跟踪我?!”而且是从燕国一路跟踪到周国,甚至还跟进了戌州城主事的府宅之内。
被质问的人未料她会有这种想法,顿时被逗笑,“公主服了在下开的方子,果然精神换发,想法也变得相当独道了。”
“不是跟踪,你一个郎中,为何出现在此?”又仔细瞧她穿着,银簪、锦衣、玉带…“其实你根本不是郎中。”
安和已知眼前人蹊跷,却又感觉不到她有恶意。向后退了两步再看这人,其身型音貌竟与今早她在面纱后看到的宣德将军颇为相似,只是穿着不同,安和更加莫名:“你究竟是何人?”
看着眼前人只负着手含笑不语,似在嘲笑毫无头绪的自己,安和突然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耍弄的感觉。从祁阳镇开始,不诊治便知她病情,假扮郎中只为一娟帕,问她是谁便故弄玄虚,如今依旧如此,不是耍弄又是什么。之前她竟以为是遇到神仙了,想来自己真是蠢的可笑。
初见此人时,安和就觉其气度不凡,今日华服之下更是神采翩然,纵是女子之身,想必也是身份不低的。许是富贵日子太过闲适,以致无聊至极,琢磨起戏耍公主来了。本国公主欺耍不得,便挑了她这个异国公主下手,反正她无所依靠,耍弄急了也无甚后果。可她本非公主,哪里值当被戏耍。想到这里有些事就越想越多了,最后,安和竟有些释然,低眉不再与之对视,心道:随便你吧,愿意跟踪我,便是跟到周国皇宫里去,又能怎样,反正我不是真的金枝玉叶,纵你有千万算计到我头上,也不过是枉然。
不想再多纠缠,错开身欲离开。
招了冷脸的人怎会轻易放过她,拽住她的胳膊,又将她强行留下。
“我说过公主殿下与我还会再见,这应不算欺瞒吧。公主又何必一副受了我欺负的样子。”
“这么说却是怪我没有容人之量了?”安和气急反笑,“也罢,我自知气短量小,不好与人猜谜周旋,是个无聊无趣的性子。我实无闲心陪你继续游戏,劝你另觅别人,当比我有趣。”
对方竟一时无话可辩,十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她确实刚刚有逗弄安和公主之意,却并无戏耍之心,之前在祁阳本无意打扰,假扮郎中实属是无奈之举,这下该从何解释?便是解释了,也只会被当做借口吧。
见安和又要离去,赶紧挡在她面前,“公主欲知我是谁,这有何难?若我实言相告,公主就莫计前嫌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