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

作者:靡宝



    酒全喝下了肚,可是那热量并不能驱散腿上酸涩的疼痛。那伴随他多年的宿疾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本以为天气暖和,应该不这么容易复发的。宇文弈皱起眉头。

    谢怀珉敏锐地发觉他的不对,“大人不舒服吗?你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宇文弈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谢怀珉站起来,“大人,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看您是累着了。”她四下张望,找侍卫。

    可是侍卫在被他遣散得老远了。

    疼痛不久就演变成为了剧痛,宇文弈咬紧牙关扶着桌子站起来,额头渗出汗水。

    “大人?大人?”谢怀珉的声音很慌张。

    她伸手过来搀扶。宇文弈潜意识地将她推了开去。

    “没事。”他低声说,“我这就回去。”

    谢怀珉又说了什么,可是宇文弈没把那些话听进耳朵里。他所有的意志都用在控制那一双剧烈疼痛又不听使的腿上。

    他一步一步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这个注定会伴随他一生的病痛。

    他紧握着拳,感觉到汗水从脸颊滑落下来,身体紧绷如满弓。

    谢怀珉一直在耳边说什么,他现在是一点都听不到了。疼痛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神智。唯一感受得到的,是她执着地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一点微薄的支持。

    腿部的抽筋让宇文弈没办法再走下去,他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连带着似乎也把谢怀珉拉倒了。阴冷剧痛这时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整个人像浸在寒冰之中。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处肌肉,都在一点一点剥离身体。

    痛苦和寒冷之中,他不由牢牢抓住那只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柔软而温暖的一双手。仿佛那是他所有温度的来源。

    鼻端闻到汤药苦涩的气息,身体已经暖和了,躺在被褥之中,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

    屋里有人。他是习武之人,听得很清楚。

    她在看书,时不时看看炉子里的火,或是往药罐子里添加一点东西。

    吴十三轻轻推门进来。

    “怎么样?”

    “还睡着。”谢怀珉轻声答,“水烧好了吗?”

    “可是陛下还没醒。”

    “不碍事。我来。”

    侍从抬来一盆水。谢怀珉轻手轻脚地倒进药水,捣鼓了好一番,然后走过来,掀开被子。

    宇文弈感觉到身上一凉,然后衣服也被解开了。他略微觉得尴尬,可是身子沉重如铅,他没办法说话动作。

    微烫的帕子覆盖在腿上,皮肤传来刺痛。原先几乎已经麻木的腿渐渐恢复了感觉。当那双柔软微凉的手接触上肌肤的时候,宇文弈心里不由动荡片刻。

    那温暖的感觉很舒服。宇文弈虽然一直坚持着,可还是渐渐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里。

    宽大舒适的马车正在平稳行驶着。

    试着动了一下,手脚都已经恢复知觉,虽然气力还十分微弱,但这已比他往常发作时恢复得要快了许多。

    “我们到哪儿了?”

    在旁边看书的人立刻丢下手里东西俯下身来,“陛下,我们还有两日就可抵达京城了。吴王爷已经通知了叶将军,他率领禁军前来迎接陛下。我们今天下午就可同他汇合。”

    宇文弈张开眼睛,看到眼前女子眼里满布的血丝。

    “谢怀珉?”

    “正是下官。”谢怀珉欣慰地笑了,嘴角浮现浅浅酒窝。

    她捏了捏被角,“陛下觉得怎么样?还冷吗?腿还疼不疼?”

    宇文弈轻声说:“很好!没事了。”

    谢怀珉拉出他的手,为他把脉。

    她指尖的冰凉让宇文弈不禁轻轻颤了一下。察觉出来,立刻抱歉地笑着,把手凑到嘴边轻轻呵气。

    “对不起,我手一直比较凉。”谢怀珉继续切脉,“陛下的确是好多了。您体内这寒湿积累太久,我仓促之间也只能暂时把它压制住。只有等回宫了,我再为您慢慢拔除。”

    她收回了手,将宇文弈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宇文弈紧闭着唇。

    谢怀珉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便端来药服侍他喝下,完了又顺手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蜜枣。

    宇文弈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嘴巴里的东西。他都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吧?而且很显然这蜜枣是谢小姐的旅途零嘴,此刻正有一大盘子摆在小桌上呢。

    谢小姐却丝毫不觉得有啥不妥。她完成了作为一个大夫和下属的任务后,十分爽快地回到原来的位子,捧着那本传奇

    小说继续看。

    宇文弈就看着她表情惬意地看着书,时不时偷着乐,像个孩子一样。

    他自己也跟着莞尔。

    “谢谢。”

    谢怀珉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老人家刚才在说什么?

    宇文弈重复:“谢谢你!”

    谢怀珉心跳加速——当然是给吓着的,她斗着胆子,问道:“陛下,能问一下,您这宿疾,是怎么得上的吗?我弄清楚了,也好对症下药。”

    宇文弈沉默,闭着眼睛沉默,让谢大夫发冷汗的沉默。

    谢怀珉在沉默中灭亡,再次后悔自己多嘴多事多此一问,惹得领导不高兴。不过宇文弈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也许他不答话并不是因为自己问错了话吧?

    就在谢怀珉几乎后悔得要呕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她不确定地抬起头望过去。

    平静地躺着的宇文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磁性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谢怀珉心想这不是废话,不然怎么叫宿疾?

    宇文弈继续说:“十岁的时候,在行宫出了点意外,冬天,摔断了腿,在雪里埋了半宿……后来治疗不得法,这才落下的宿疾。这些年来好生调理,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会在这么暖和的天里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