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



    索洛缅卡区共青团的活动分子全都参加了公社的成立典礼。社员们从邻院借来一个挺大的茶炊,把公社所有的糖精全拿出来沏茶用了。大家喝完茶,大声合唱起来:

    泪水洒遍茫茫大地,

    我们受尽了劳役的煎熬,

    但是总会有这样一天……

    合唱由烟厂的塔莉亚-拉古京娜指挥。她的红布头巾稍微歪向一边,眼睛活像个调皮的男孩子。这对眼睛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到跟前看个仔细呢。塔莉亚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这个糊烟盒的十八岁的女工满怀青春的热忱,注视着世界。她的手往上一抬,领唱的歌声就像铜号一样响起来:

    唱吧,让歌声传遍四方——

    我们的旗帜在全世界飘扬,

    它燃烧,放射出灿烂的光芒,

    那是我们的热血,鲜红似火……

    大家直到深夜才散,沉睡的街道被他们的谈笑声吵醒了。

    扎尔基伸手去接电话。

    “静一静,同志们,我什么也听不清!”他向挤满团区委书记办公室的那些高声说话的共青团员们喊道。

    说话声稍微小了一些。

    “喂喂,哦,是你啊!对,对,马上就开。会议内容?还是那件事,就是从码头上往外运木柴。什么?没有,没有派他到哪儿去。他在这儿。叫他接电话吗?好吧。”

    扎尔基向保尔招招手。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找你。”说着,他把听筒交给了保尔。

    “我以为你不在呢。凑巧今天晚上我没事。你来吧。我哥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我,我们两年没见面了。”

    果然是她哥哥!

    保尔没有听到她又说了些什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和当时他在桥上做出的决定,一起涌上心头。是的,今天应该到她那里去,放一把火,把他们之间的桥梁烧掉。爱情给人带来许多烦恼和痛苦。难道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电话里丽达在问:“你怎么啦,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嗯,哪,我听着呢。好吧。开完常委会就去。”

    他放下了听筒。

    保尔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手抓住柞木桌子的边沿,说:“往后我大概不能再到你这儿来了。”

    他说完,立刻看见她那浓密的睫毛向上挑了一下。她手里那支在纸上迅速移动的铅笔也停下了,静静地搁在打开的笔记本上。

    “为什么呢?”

    “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你自己也知道,咱们现在有多紧张。很可惜,学习的事只好等以后再说……”

    他倾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最后那句话还不果断。

    “干吗拐弯抹角呢?这说明你还没有勇气对着胸口给自己一拳,干脆解决问题。”想到这里,他坚定地接着说:“另外,我早就想告诉你,你讲的东西,我不大明白。我跟谢加尔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记得住,跟你学习就怎么也不行。每次在你这儿学完,我还得找托卡列夫补课。我的脑袋不好使,你还是另找一个聪明点的学生吧。”

    他转过脸,避开了她那注视的目光。为了堵死退路,他又固执地补充说:“所以,咱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脚挪开椅子,低头看了看她那垂着的头和在灯光下变得更苍白的脸。他戴上帽子,说:“就这样吧,再见了,丽达同志!这么多天没跟你说明,实在抱歉。我早说就好了。这是我的过错。”

    丽达机械地把手伸给他。保尔突然对她这样冷冰冰的,使她十分惊愕,勉强说了两句:“保尔,我不怪你。既然我过去做的不合你的意,没能使你了解我,那么今天发生这种情况,该怨我自己。”

    他的两只脚像铅一样沉重地迈出房间,悄悄掩上了门。走到大门口,他停住了脚步——现在还可以返回去,对她说……

    可是,这又何必呢?难道要让她当面奚落一番,再回到这大门口来吗?不!

    铁路的死岔线上,破烂的车厢和灭了火的机车越积越多。

    木柴场空荡荡的,风卷着锯末到处飞舞。

    奥尔利克匪帮像凶猛的猞猁,经常在城的周围,在丛林和峡谷里出没。白天他们隐蔽在四郊的村庄和林中的大养蜂场里;深夜就爬到铁路上,伸出锐利的爪子破坏路轨,干完坏事之后,再爬回自己的老窝去。

    因此,列车经常出轨。车厢摔得粉碎,睡梦中的旅客压成了肉饼,宝贵的粮食同鲜血和泥土掺和在一起。

    奥尔利克匪帮不时袭击宁静的乡镇。母鸡惊得咯咯直叫,满街乱跑。常常是啪的响一枪,接着在乡苏维埃的白房子近旁便是一阵对射,枪声清脆,就像踩断干树枝一样。随后匪徒们便骑着肥壮的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砍杀被他们抓住的人。他们把马刀挥得呼呼直响,砍起人来就像劈木柴似的。为了节省子弹,他们很少开枪。

    这帮匪徒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一对对眼睛简直能穿透乡苏维埃的白房子的墙壁。在神甫家的院子里,在富农的考究的住宅里,都有人窥视着乡苏维埃的动静。一条条无形的线一直伸向密林深处。弹药、鲜猪肉、淡蓝色的原汁酒,源源不断地送到那里去。还有各种情报,先是咬着耳朵,悄悄告诉小头目,然后再通过极其复杂的联络网传给奥尔利克本人。

    这个匪帮一共只有两三百个亡命徒,可是却一直没有能剿灭。他们分成许多小股,在两三个县里同时活动。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他们夜里是匪徒,白天却成了安分的庄稼人,在自家院子里磨蹭来、磨蹭去,不时给马添点草料,要不就站在大门口,嘴角露出一丝讪笑,一边吸烟袋,一边用阴沉的目光打量过往的红军骑兵巡逻队。

    亚历山大-普济列夫斯基团长率领自己的部队,废寝忘食地在这三个县里来回清剿匪徒。他不知疲劳,顽强地跟踪追击,有时也能摸到匪帮的尾巴。

    一个月之后,奥尔利克从两个县里撤走了他的喽罗。现在他已经处在包围之中,只好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了。

    城里的生活一如既往。五个小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声音喧嚣嘈杂。这里起支配作用的是两种愿望:一种是漫天要价,一种是就地还钱。形形色色的骗子都在这里大显神通。几百个眼尖手快的人,像跳蚤一样不停地活动着。他们的眼神里什么玩意儿都有,惟独没有天良。这里是一个大粪坑,全城的蛆虫都麇集在这里,他们的目的都是坑骗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傻瓜”。很少有的几趟火车从自己的肚子里排泄出一群群背着口袋的人。这些人都向小集市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