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利采尔非常激动,又是扭多林尼克的衬衣扣子,又是扯他的胳膊。
多林尼克听他发牢骚,不由得笑了。等泽利采尔讲完,多林尼克严肃地对他说:“我说,什廖马,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怎么干出这样的蠢事,偏偏在这种时候多嘴多舌。这个地方我看是来不得的!”
泽利采尔会意地看了他一眼,绝望地挥了挥手。门开了,保尔认得的那个酿私酒的老太婆又被推了进来。她恶狠狠地咒骂着那个押送她的哥萨克:“让火把你和你们司令都烧成灰!叫他喝了我的酒不得好死!”
卫兵随手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老太婆坐到板床上,老头逗笑地欢迎她:“怎么,你又回来了,碎嘴子老太婆?贵客临门,请坐吧!”
老太婆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抓起小包袱,挨着多林尼克,坐在地上。
匪徒们从她手里弄到了几瓶私酒,又把她押了回来。
突然,门外守卫室里响起了喊声和脚步声,一个人高声发着命令。仓库里所有的犯人都把头转向房门。
广场上有座难看的破教堂,教堂顶上是个古式的钟楼,现在教堂前面正发生一桩本城少见的新奇事。谢乔夫狙击师的部队,全副武装,列成一个个四方的队形,从三面把广场围起来。
在前面,从教堂门口起,三个步兵团排成棋盘格式的队形,一直站到学校的围墙跟前。
佩特留拉“政府”的这个精锐师团的士兵们站在那里。他们穿着肮脏的灰军服,戴着不伦不类的、半个南瓜似的俄国钢盔,步枪靠着大腿,身上缠满了子弹带。
这个师团衣着整齐,穿的都是前沙皇军队的储备品,师团的一大半人是顽固反对苏维埃的富农分子。这次他们调到这里来,为的是保卫这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铁路枢纽站。
铁路的闪亮的铁轨从舍佩托夫卡朝五个不同的方向伸展出去。对佩特留拉来说,失去这个据点,就等于失去一切。他那个“政府”的地盘现在只有巴掌大了,小小的温尼察居然成了首都。
大头目佩特留拉决定亲自来这里视察部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欢迎他了。
有一个团的新兵被安排在广场后边的角落里,那是最不显眼的地方。他们全是光着脚、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年轻人。
这些农村小伙子,有的是半夜里被抓的壮丁,从炕上拖来的,有的是在大街上被抓来的。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打仗,都说:“谁也不是傻瓜。”
佩特留拉军官们最大的成绩,就是把这些人押解到城里,编成连、营,并且把武器发给了他们。
但是,第二天,三分之一的新兵就不见了,后来,人数一天比一天减少。
要是发给他们靴子,那简直是太愚蠢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靴子可发。于是下了一道命令:应征入伍者鞋袜自备。
这道命令产生了奇妙的效果。谁知道新兵们从哪里拣来这么多破烂不堪的鞋子,全是靠铁丝或者麻绳绑在脚上的。
于是只好叫他们光着脚参加阅兵式。
站在步兵后面的,是戈卢勃的骑兵团。
骑兵们挡住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看看阅兵式。
大头目本人要来!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事,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个免费参观的好机会。
教堂的台阶上站着一群校官和尉官,神甫的两个女儿,几个乌克兰教师,一帮“自由哥萨克”和稍微有点驼背的市长——总之,是一群经过挑选的“各界人士”的代表。身穿契尔克斯长袍的步兵总监也站在这群人中间。他是阅兵式的总指挥。
教堂里,瓦西里神甫穿起了复活节才穿的法衣。
欢迎佩特留拉的仪式准备得十分隆重。蓝黄色的旗子也升了起来,征来的新兵要向旗子举行效忠宣誓。
师长坐着一辆掉了漆的、像痨病鬼似的福特牌汽车,前往车站迎接佩特留拉。
步兵总监把蓄着两撇漂亮小胡子的仪表堂堂的切尔尼亚克上校叫到跟前。
“你带人去检查一下警备司令部和后方机关,要他们各处都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如果有犯人,你就查问一下,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废物都撵走。”
切尔尼亚克把皮靴后跟一碰,敬了个礼,拉住走到跟前的一个哥萨克大尉,一道骑马走了。
步兵总监彬彬有礼地问神甫的大女儿:“宴会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切都就绪了吧?”
“是啊,警备司令正在张罗呢。”她一边回答,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的步兵总监。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一个骑兵伏在马背上,沿公路飞驰而来,只听他挥着手高叫:“来啦!”
步兵总监大声喊起了口令:“各——就——各——位!”
军官们慌忙跑到自己的队列中去。
当福特牌汽车气喘吁吁地开到教堂门口的时候,乐队奏起了《乌克兰仍在人间》的乐曲。
大头目佩特留拉本人,跟在师长后面,笨拙地从汽车里钻了出来。他中等身材,一颗有棱有角的脑袋结结实实地长在紫红色的脖子上,身上穿着上等蓝色近卫军呢料做的乌克兰上衣,扎着黄皮带,皮带上的麂皮枪套里插着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头上戴着克伦斯基军帽,上面缀着一颗三叉戟的珐琅帽徽。
西蒙-佩特留拉没有一点威武的气派,完全不像一个军人。
他听完了步兵总监的简短报告,似乎对什么不太满意。随后,市长向他致欢迎词。
佩特留拉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从市长头顶上望过去,看着那些肃立的队列。
“开始检阅吧。”他向步兵总监点了点头。
佩特留拉登上旗杆旁边一座不大的检阅台,向士兵们发表了十分钟的演说。
他讲得空泛无力,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大概是路上太累了。演说结束的时候,士兵们刻板地喊了一阵:“万岁!万岁!”
他走下检阅台,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随后,就在步兵总监和师长的陪同下,检阅各个部队。
走过新兵队列的时候,他轻蔑地眯起了眼睛,生气地咬着嘴唇。
检阅快结束了,新兵开始宣誓。他们参差不齐地列队走到旗子跟前,先吻一下瓦西里神甫手里捧着的圣经,再吻一下旗子的一角。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