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握拳。手指骨节咯咯作响,胸口更沉。
若是此时换作父亲在此,情形定当大不同罢?
耶律宁深吸一口气,转身又向那案上之图望去,这十六州。莫不是真要丧在他手上?!
身后门板轻开轻合,有人进来。
他没回头去看。此时仍敢不通报就来瞧他的,这府中上下,也就一人而已。
“几日都没好生吃过东西了,我今日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多少吃一点可好?”卫淇地声音自后面响起,不紧不慢的语调,平平稳稳的声色,却让他心里更急更躁。
耶律宁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转过身,见卫淇手中捧了个精致食盒,身上素装,头发也只简单地绾了个髻子,全身上下竟没任何饰物。
卫淇见耶律宁不吭声,便自己过来,将食盒打开,菜摆出来,筷子置好,脸上淡淡一笑,道:“吃点罢。”
耶律宁眸色暗沉,盯着她盯了半晌,忽然道:“你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卫淇听了他这话,不禁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听他在那边冷言道:“是不是看见天朝禁军打过来了,你心中高兴万分?”
卫淇身子一颤,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律宁几大步跨过来,伸手一把捏住卫淇的下巴,冷冷一笑,道:“还是听说尉迟决此时正在逐州,你巴不得他早早攻下析津,你好早点见到他?”
听了这话,卫淇浑身血液蓦地翻涌起来,一股气堵在胸口,叫她呼吸都不顺畅了。
想也未想,抬掌便狠狠地朝耶律宁脸上扇了过去。
一声清响,她的手垂下来,五指皆在颤抖,“我心思如何,你难道不知?此时何苦说这种话来伤我!”
耶律宁脸上指印红肿,一双眼睛颜色更深,停了几秒不开口,便一把将卫淇推至墙边,狠狠按在墙上,唇猛地压下去,死命碾着她地唇,又移下去咬她的雪颈。
卫淇痛得心都在抖,手却环上他的背后,抱紧了他,任他狠咬。
耶律宁身子微震,松了牙齿,喉间滚过一声低叹,埋了头在卫淇颈窝处,就这么将她压在墙上,久久不动。
卫淇眼眶湿了,却死死咬牙,忍着不让泪涌出来,手轻轻在他背后抚动,一下一下,哽咽道:“若是这城明日被破,你往哪里去,我便往哪里去,你若是要与析津共存亡,我也不独活!”
耶律宁大掌掐住她的腰,头仍是不抬,低哑道:“若是尉迟决他真的举兵攻城,我便送你出城,你好生回天朝去……”
卫淇满眶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决堤,哭着道:“若是真地城破,你就带我走,去北面,去上京,好不好?”
耳侧传来耶律宁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异常落寞,“我岂是为了一己私念,而弃家国于不顾的那种人?”
他大掌探入她身上的衣襟间,摸索了一番,掏出她一直收在身上的那个瓷质鱼形小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地么?”
他把那鱼盒搁进卫淇掌中,压紧,贴着她的耳朵道:“拿了它,北国境内,你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卫淇听着他这语调,竟是像在交待生死之言一般,心中不禁凉了又凉,冻成了一疙瘩。
当日初见,心悸若繁花风动,后不顾三哥劝阻,一心为了天家嫁到北国来……本是想要为三哥做些什么,谁料在他身边一日复一日,这一整颗心,便一日连一日地,全赔了进去……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想要个良人。
那一日卫靖之言此时犹在耳侧,天朝与北国将来必有一战,到时你想要将自己置于何位?……
她从未想过,这一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置自己于何位?
身子被耶律宁拥着,背后是冰冷的墙,脸侧满是他身上地气息。
人早已是他的了,心也早已赔给了他,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若是没了他,她也不过只剩一副空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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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二五章
逐州城。
天朝禁军早已将城墙换防,城中百姓尽数安置妥当,一干官员及降将们被软禁在府,城中上下倒也无甚大波澜。
原先逐州知州府衙早已被尉迟决暂作行辕,麾下十万东路军,三万在城外扎营驻守,其余七万尽驻城内。
中路及西路两军捷报频传,尉迟决自出帝京便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至此,才略略放下了些。
此番北伐,竟比他先前想的顺畅许多。
北国国母垂政,宠幸专权,于军国大事上拿不定主意;耶律宁虽是天资卓越,可未经兵事的他,又哪里能够用手中南京道这点兵来抵抗天朝三十万禁军?
尉迟决反反复复看着眼前的地形图,十六州,已经攻下六州了。
他之所以在逐州这么久都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杨年庆与潘立二人在山后九州的进展,只要攻下其余四州,那便可以调中西两路大军与他的东路军于山前汇合,集力合攻山前其余六州,牢牢将耶律宁困死在析津城内!
照杨潘二人眼下势不可挡的攻势来看,只消再两个月,或者更短,他便可以放手去攻析津了!
尉迟决黑眸一闭,只希望朝中,此时千万别出什么事……
屋外雪花纷飞,时至四月,还能降雪,这雪当真诡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