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因为自己在咱们的朋友不知不觉的时候,偷看了他们这样亲密的情景而深感羞愧。我沿着山坡跑了下去,和准男爵在山脚下相遇。他的脸色气得通红,双眉紧皱,就象是个智穷才竭不知所措的人一样。*
“天哪!华生,您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他说道,“难道说您竟真的尾随我来了吗?”
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他听了:我怎样感到再不可能呆在家里,我怎样跟踪了他,以及我怎样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以怒火炽燃的眼睛向我看了一会,可是我的坦白冲淡了他的怒气,他终于发出了悔恨失望的笑声。
“我原以为平原的中心是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相当可靠的地方呢。”他说道,“可是天哪!就好象全乡的人都跑了出来看我求婚似的——而且还是这样糟糕透顶的求婚!你找到的座位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那座小山上。”
“原来是坐在很远的后排呀,啊!但是她哥哥可真的跑到最前排来了。您看到他向我们跑过去了吗?”
“是的,我看到了。”
“您曾经见过他象是疯了似的吗?——她那位好哥哥。”
“我没有见过。”
“我敢说,他一点也不疯。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但是,请您相信我的话,不是他,就是我,总有一个得穿上捆疯子用的紧身衣的。可是,我是怎么的了呢?您和我相处也有几个星期了,华生。喂!坦白地跟我说吧!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使我不能做我所热爱的女人的好丈夫呢?”
“依我说,没有。”
“他总不会反对我的社会地位吧,因此,他必然是因为我本身的缺点而憎恶我。他有什么可反对我的地方呢?在我一生所认识的人们里,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没有得罪过。可是他竟几乎连碰她的手指尖都不许。”
“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这样的话吗,比这还多呢。我告诉您吧,华生,我和她相识还只有几个礼拜,可是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好象她是为我而造出来的;而她呢,也是这样想——她觉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快活,对于这一点我敢发誓,因为女人的眼神是比说话更为有力的。可是他从不让我们呆在一起,仅仅是今天我才第一次找到了能单独和她谈几句话的机会。她很高兴见到我,可是和我见面以后,她又不愿谈关于爱情的事,如果她能制止我的话,她甚至不许我谈到爱情。她一再重复地说,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除非我离开这里,她永远也不会快乐。
我告诉她说,自从我见到她以后,我再不着急离开这里了,如果她真的想让我走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设法和我一起走。
我说了很多话,要求和她结婚,可是还没等她回答,她的那位哥哥就向我们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就象个疯子。他暴怒得脸色都变白了,连他那浅色的眼里也燃起了怒火。我对那女士怎么了?我怎么敢做使她不高兴的事啊?难道是因为我自以为是个准男爵,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如果他不是她的哥哥的话,对付他本没有什么困难。当时我只对他说,我并不把和他妹妹产生的感情引以为耻,而且我还希望她能屈尊做我的妻子。这样的话似乎也未能使事态有丝毫的好转,因此,后来我也发了脾气。在我回答他的时候也许有些厉害过分,因为,她还站在旁边呢。结局你是看到了,他和她一起走了,而我呢,简直被弄得比谁都更莫名其妙和不知所措了。华生,只要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我对您真是要感激莫名了。”
我当时虽然试着提出了一两种解释;可是,说实在的,连我自己也并没有真正弄清其所以然。就咱们朋友的身分、财产、年龄、人品和仪表来说,条件都是最优越的,除了萦绕他家的厄运之外,我简直找不到任何于他不利的地方。使人十分吃惊的倒是:丝毫不考虑女士本人的意愿,就对她的追求者给以这样粗暴的回绝;而那位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也竟能毫不表示任何抗议。当天下午,斯台普吞又亲自来访,这才算是把我们心里的种种猜测平息了下去。他是为了自己早晨的态度粗鲁而来道歉的,两人在亨利爵士的书房里经过长时间的会谈,结果裂痕消除了。由我们决定下星期到梅利琵去吃饭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并不是说他现在就不是个疯子了,”亨利爵士说道,“我忘不了今早他向我跑来时的那股眼神,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再没有人道歉能道得象他这样圆满自然了。”
“他对他早晨那种行为做过任何解释吗?”
“他说他妹妹是他生活中的一切。这是很自然的事,而且他能这样重视她,我也高兴。他们一直就生活在一起,而且正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个非常孤独的人,只有她陪伴着,因此,当他一想到将要失去她的时候,那是多么可怕啊!
他说他本来并没有认为我已爱上了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了这确是事实,而且感觉到我可能从他手中把她夺去的时候,便使他大为震惊,以至他对自己当时的言行都无法负责了。他对发生过的事感到十分抱歉,并且也认识到,自己妄想为了个人而将象他妹妹那样美丽的女子的一生,束缚在自己的身旁是多么的愚蠢和自私。如果她非得离开他不可的话,他也情愿把她嫁给象我这样的邻居,而不愿嫁给其他的人。可是无论如何,对他说来这毕竟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因此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便他对这件事的来临做好精神准备。如果我答应在今后三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暂搁一下,在这期间只是培养与女士的友情而不要求她的爱情的话,他就决定不再反对了。这一点我答应了,于是事情也就平息下来了。”*
在我们那些不大的谜里,就这样地弄清了一个。正好象当我们在泥沼之中挣扎的时候,在什么地方碰到了底似的。现在我们懂得了,为什么斯台普吞那样看不上他妹妹的追求者——即使那位追求者是象亨利爵士那样恰当的人。现在我再转到由一团乱线里抽出来的另一条线索上去吧,就是那夜半哭声和白瑞摩太太满面泪痕的秘密,还有管家到西面格子窗前去的秘密。祝贺我吧,亲爱的福尔摩斯,你得说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了吧,你不会后悔在派我来的时候所寄予我的信任的。这些事经过一夜的努力就都彻底弄清了。
我说“经过一夜的努力”,实际上是经过了两夜的努力,因为头一夜我们什么也没搞出来。我和亨利爵士在他房间里一直坐到早晨将近三点钟的时候,可是除了楼梯上端的大钟报时的声音以外,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那真是一次最可怜的熬夜了,结果是我们俩都在椅子里睡着了。所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因此气馁,并且决定再试一试。第二天夜里,我们捻小了灯头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吸着烟。时间似乎过得令人难以相信地那么慢,可是我们靠着猎人在监视着自己设的陷阱,希望所要捉的动物会不意地闯进去时所必然会有的那种耐心和兴趣熬了过来。钟敲了一下,又敲了两下,在绝望之中,我们几乎都想再度放弃不干了,就在这时,突然我俩在椅子里猛地坐直起来,已经疲倦的全部感官又重新变得警醒而敏锐了。我们听到了过道里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