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原本尚有笑意,此刻听见这名字,不禁一怔。
姚基?
这名字,还真的听她一本正经说起过……
他了解她,此刻她神情一看便知,不是说谎。
太史阑头也不回离去,只抛下一句话,“今晚我要好好写信,闲杂人等请勿来扰。”
众人齐齐看向那个唯一的“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拳头凑至唇边,无奈地咳了咳……
……
当晚太史阑在自己帐中睡大觉。
傍晚的时候有人来送饭,她听着那脚步声,对苏亚道:“你去门口接。别让人进来。”
苏亚只得无奈地去门口接,把亲自送饭的某人劝了回去。
吃完饭按例她要出去洗手,她今日却道:“我怕动,苏亚你打点水给我。”
过了一会她看看门口影子,忽然道:“不必送进来了,放在门口。”
门边端水的影子顿了顿,良久,慢慢放下水盆,走了。
晚上看军报的时候有人来送灯油,太史阑道:“不要,够了。”
送灯油的人影子默默拖长在帐篷边缘,太史阑转过头。
三更的时候,苏亚在帐外说送宵夜,太史阑看看影子,道:“不吃。”扑地吹熄了灯火。
帐外传来一声长叹。
太史阑拉毯子蒙住头,还是挡不住他的语声传来。
“太史……”容楚的声音听来有些犹豫,“我有话和你说。”
她不理。
“不是解释那件事……”容楚轻轻咳嗽,“我终于基本确定了一件事,想想还是和你先说一声比较好,虽然未必发生,但……”
她抓起油灯,呼地掷了出去,油灯撞在门帘上,闷闷的砰一声,将他的话声打断。
这人诡计多端,奸诈狡猾,不听!不听不听!
帐篷外终于安静下来,太史阑维持着半起身掷油灯的姿势,竖着耳朵听,没有听见什么离去的脚步声,但映在帐篷上的影子似乎已经淡去。
容楚虽然待她向来体贴温柔,骨子里却也是骄傲的人,相识这么多年,她这般发作还是第一次,他应该也有所明白,暂且离开了。
她坐着,眼神发直半晌,霍地躺下,将被子一扯,蒙头一盖。
太史阑这一夜没睡好。
迷迷糊糊总感觉到脚步声徘徊,听见他的呼吸,隐约似乎还夹杂着较重的咳嗽声,仔细去听却又没有。
……
大帅主帐一改往日夜深才熄灯的习惯,早早地熄了灯,众将领都心里有数怎么回事,人人蹑足行走,远远避开主帐。
花寻欢巡夜回来,正看见容楚负手站在他自己的帐外,注视着对面的零星灯火。
在战场上,太史阑和容楚是分开睡的,各自有自己的主帐。
花寻欢正想打招呼,眼神忽然一凝,她看见容楚腰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令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容楚忽然回身,道:“花将军。”
花寻欢只得将眼神从那东西上收回来,道:“郡王,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你有过错,但已经立了更大的功劳,此战结束之后,会根据你的情形,再重新议定你的处置情况。”容楚温和地看着花寻欢。
花寻欢怔了怔,心中忽然一酸——在眼前这人睿智而洞彻的眼神之前,没有什么事会被埋没。
她抵制了诱惑,狠心放弃了弟弟的治病希望,拒绝了二娘的蛊惑,成全了自己的气节和对太史阑的忠义。这样的事没法对人说,她也不打算对谁说。
只是这样,她就只能是一个“身负嫌疑,有负主帅,临阵脱逃,引发大战”的战争罪人。
她咬牙留在军营中,背负着众人的排斥怀疑的目光,做她的小兵。目的,也就是在无法解释的情形下,向所有人解释——我是忠诚的!我没有对不起谁!
便纵最后马革裹尸,埋骨沙场,换一场清白人间。
然而当有人真的知道,并且理解她,感谢她,她心中终得安慰。
“郡王。”她终于诚恳地道,“放心,今天的事会过去的。我了解大帅,她越对你使性子,越丢不下你。”
容楚笑了笑,颔首,“我知道。”
随即他道:“我刚刚接到军报。中越首领谋刺五越联军主帅李扶舟,被发现。刺客三人当场被杀,中越琳夫人仓皇逃奔,据说可能现在在上阳山南麓一带。”
花寻欢眼睛一亮,容楚饶有深意地注视着她。
花寻欢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郡王。我可不可以暂时告假,离开军营。”
“可以。”容楚立即答,“不过,你会回来吗?”
“会的。”她坚定地答。
“去吧。”
……
天将亮的时候,花寻欢将一封信塞在太史阑帐篷下,背着一个小包袱,独自离开了大营。
她的背影长长地拖在北地经霜的地面,步伐却短而快捷。
……
天快亮的时候,太史阑起身,发现脸上两个大黑眼圈。
她匆匆洗漱,在帐篷底下看见那封信,匆匆打开。
“大帅。我是花寻欢。我去解决我的事情了。做得好,应该也能帮到你。相信我,于定做错的事,我不会来第二次。”
“又附:郡王的新佩,图案吉祥,随身佩戴极好。”
太史阑目光在第二行上扫了扫,将信纸收起。
鼓声又擂了起来,攻城战第二波。
虽然第一轮南齐没有攻下上阳城墙,但悬殊的死亡数字,还是让联军统帅们的脸色变了。
昨夜上阳行宫也灯火不熄,将领们议事到深夜,当他们走出行宫的时候,身影疲乏,眼神亦有淡淡不解。
但不解归不解,该执行的,就一丝不苟地被执行。
第二次天亮的时候,连宗政惠都赶上了城墙,注视着万军阵列的城下,她身后站着气喘吁吁的李秋容,李秋容今日身子似乎好了些,执意要跟着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