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从承尘上落下来的,除了乔雨润,还有一个男人……
景泰蓝想着殿中那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必然是这几人中的一个干的,他心中忽然一阵烦躁,快步走出殿去。
“给朕拟旨。”他对赶来伺候的司笔太监道,“天节叛变,朕要御驾亲征。”
……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五越联军宣布与天节军合作,归营为一,兵锋直指北方三省偌大土地。
景泰六年十月二十二,南齐皇帝蓝君瑞宣布御驾亲征,亲自北上讨伐联军。荣昌郡王、卫国公双双随驾。
南齐历史上,注定风云变幻的一战,即将拉开帷幕。
十月二十三,联军避开天顺军兵锋,夺取上阳城,此时,联军已经占据北三省大部分土地。而南齐目前并没有展开反攻,只命令天顺军扼守住极东,断绝联军南下深入内陆的可能。
上阳城原本是先帝十八行宫之一所在地,不过行宫已经多年不用。上阳城被夺取后,喜爱享受的宗政惠,立即搬到了行宫居住。随即她还惊喜地发现,行宫不远处一个隐秘的山坳,有一片枫林。
北地景色萧瑟,这时节很多地方已经大雪封山,上阳这处行宫周围却与众不同,十分温暖,枫叶居然还零星开着。因为有数道温泉,从山周流过,整座山气温比别处要高上不少。
这使宗政惠十分欢喜,她向来喜热闹奢华,一路行来,景色逐渐荒凉,人烟逐渐稀少,内心中已经十分沮丧,如今这瑟瑟几朵枫红,已经让她眼睛一亮。
推开行宫后窗,看不远处山翠枫红,会让她想起当日金粉翠拥的宫廷岁月,想起她母仪天下,垂帘听政的风光年华,想起她在最顺心,最恣意的那些日子里所些日子里所拥有的一切。想起那个人曾最爱枫叶,最喜温泉,曾陪她行走红霞烂漫之中,携手如一切人间情侣,他赠她金丝叶,她赠他玉夹剪。
然后一眨眼,什么都过去了。
荣华不在,权力不在,昔日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也不在,他叛了国,弃了她,现在不知道在哪快活,或者早已埋骨他乡。
留她孤身一人,在这臭烘烘的军队之中流浪,每日和不相干的莽夫笑脸相迎,哄着他们为她打仗。
这些,真不是她该受的。
身后传来隐隐的呻吟声,她微微皱了皱眉。那呻吟声是老李的,他在城门救她,出手伤了容楚,自己似乎也油尽灯枯,自此一直没能起身。但又一直不死,奄奄一息地吊着。
带着这样一个人着实是个累赘,她以为乔雨润必然要抛下他的,谁知道乔雨润始终不提这事,居然真带着他辗转南北。宗政惠有点烦,她怕听人的呻吟,怕闻苦涩的药味,怕感受那种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那会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宫廷黑暗岁月,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一切。
只是谁都知道李秋容对她忠心耿耿,抛下他,这句话她不能说,说了会令将士寒心。
前几日李扶舟来看过李秋容,当时乔雨润特意支开了她,两人在屋内低语了一阵,随即乔雨润送李扶舟出来,眼神微有喜色。
宗政惠更烦躁了。
她与乔雨润互相不信任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乔雨润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她的人,她掌握军权,更多时候,是她这个太后需要仰仗她的鼻息。
比如现在,她想去那枫林转转,洗个温泉,乔雨润不同意,她也就不能去。
宗政惠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了转,忧心忡忡地坐下来,她知道皇帝御驾亲征了,也知道容楚和太史阑都来了,这让她更加不安,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和天顺联合的苍阑军,而且折威军也在奉命长途驱驰逼近。
忽然她听见“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窗台上,她随意地转过目光,蓦然浑身一紧。
……
“看五越天节联军的意思,似乎暂时不打算南下。”极东总督府里,太史阑正和容楚商讨军情,“他们竟然选择了上阳城,明摆着要往延江进发的意思。”
“对方很有头脑。”容楚道,“北地三省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拿到北地三省,五越就有了长久立足之地。所谓贪多嚼不烂,地盘抢占再多,没那兵去守都没用。”
“确实,有野心,却又知自量,这样的敌手最难缠。”太史阑点头。
两人都有意无意避开提对方的名字。
“我觉得……”容楚忽然一顿,太史阑立即敏锐地瞧他,“怎么了?”
“有点心悸。”容楚道,“许是挂念那对小魔头?”
“你最近似乎总心悸。”太史阑眉间有忧色。
“太医都瞧过了,没有问题。”容楚抚平她皱起的眉端,“别担心,我应该是因为你美色太盛,忍不住心跳。”
他在等太史阑笑,太史阑实在没心情笑,嘴角随意一歪。
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容楚的身体确实正常得很,根本查不出问题。
但再这样跳下去,她也怕自己心悸,整日疑神疑鬼。
容楚似乎在犹豫什么,想说,但终究没说。忽然一笑,道:“还是先操心我们的太后吧,今日我给她送了个礼物,不知道效果如何?”
“哦?”
……
宗政惠怔怔地望着窗台,那里,一个小小玉剪熠熠闪光。
她的呼吸几乎立即急促起来,双手紧紧绞扭在一起。
这玉剪,她认得!
今生今世,她只送出过一枚这样的玉剪,也只送给过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她……
她忽然跳起来,扑到窗边——玉剪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刚才肯定是有人扔在这里,人应该还在!
可是院子中人来人往,人人面色如常,哪里看得出端倪?
她拉开门向外跑,身后忽然传来乔雨润的声音,“太后,您往哪里去?”
她站住,就见乔雨润立在廊下,李扶舟竟然也在,一袭红衣如火,衬得眉目如画。乔雨润似乎为了和他相配,竟然穿上了以往从不爱穿的黑衣,衣袖宽大,掩住了她残缺的手足,竟也显得窈窕端庄,眉目秀丽。
她看着这两人,似乎丽影双双般站在那里,看着乔雨润眉梢眼底的淡淡满足笑意,忽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