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我愿意将孩子送去李家,和太史阑一样。”容楚道,“但她是为了孩子身体,我则还有别愿望。”

    “这个愿望。”他一指韦雅,“扶舟能懂。”

    韦雅默默,脸上忽然一片空白,毫无表情。

    “请你转告扶舟,相遇相知是一场缘分,我和太史,都愿意这场缘分维系到老。孩子托付,一腔诚意也托付,如他也珍惜,请学会放下。”

    韦雅干脆垂下头,直接不让容楚看她神情。

    “夫人或许以为,他断却前生维系,才是真正放下。”容楚望定她,一字一字,语气微微讽刺,“却不知,尘心执念,坚持而为,正是因为放不下。做得越多,铭记越深。便如你,你其中越用力,也只会离他越远,此生你只会是武帝夫人,而不是李夫人。”

    韦雅霍然抬头。

    “我孩子,我妹妹,都李家,这是我信任。我信任和心意,给出一次,不会再给第二次。我信任和心意,若被辜负,也绝不会再有任何退让和不舍。”容楚已经转身,淡淡负手,“将来谁若试图利用太史阑感情和歉疚,利用我儿女,我绝不会饶过谁。”

    不等韦雅回头,他已经迈步出门,日光下背影修长,满满撑起天地。

    韦雅此时才忍不住手扶桌案,抠紧桌面,压下心中惊骇。

    好厉害容楚……

    一场李家对他救子大恩,到他嘴里,忽然就变成了他信任和心意,变成了他对李家谦让和恩德,这是什么道理?要命是,她听着,却明白这确实是正确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加要命。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还懵懂时候,李家还以为一切坦然时候,容楚早已拨云见雾,看穿了未来。甚至看穿了未来太史阑可能遭遇心理磨难,提前做了警告。

    今日交谈,看似道谢,实则警告,甚至警告也是劝告了她韦雅,告诉了她日后到底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她还没想好,容楚对她影响,终究比不上扶舟,但今日话,她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扶舟。

    李家计划,或许应该有所变动了……

    她怔然良久,慢慢坐下来,苍白侧面,沉光影中,眼神茫然而落寞。

    太史阑……

    我真……羡慕你。

    ……

    容楚回来时候,太史阑已经醒了,两个孩子到了喂奶时辰,奶娘抱过去喂奶。

    容楚回来时,就看见她躺床上,注视隔间奶娘抱着孩子身影,眼神柔和,唇角笑意淡淡。日光抚摸她眉梢,弧度温柔。

    容楚不舍得再走,怕打破这一刻静谧温柔气氛。干脆靠门边,静静注视着她。

    自从和她一起,他无数次憧憬这般场景,然而如今得见,却只觉心酸与怜惜。

    为何她要得这普通人间幸福,都要付出数倍代价?

    为何自己已算富有一切,依旧不能护她得寻常安宁?

    太史阑忽觉有异,转头看见容楚正“痴痴”盯着她,眼神怪傻,忍不住唇角一勾,对他招了招手。

    容楚缓步过来,把她往床里推推,顺势就她身边挤下了。

    这榻是平时用来午睡短榻,一个人马马虎虎用,睡两个人,还有一个是长手长脚大男人,实很挤,太史阑推他,“要睡去床上睡。”

    容楚不理,手一抄,把她抄怀里,叹息,“以往抄你还要费点力气,如今就和抄根稻草似。为什么人家月子养成猪,你却瘦成鼠?我看还是把每天五顿改成每天六顿好了。”

    “不行。”太史阑鄙视地道,“我绝不会为了满足你手感而撑死我自己。”

    容楚立即转头,微笑,“我绝不嫌弃你手感,要么咱们现就来试试?”

    太史阑正色答:“色鬼,没见儿子鄙视你?”

    容楚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孩子已经吃完奶,由奶娘抱着过来,儿子那张永远苦大仇深脸上,两条小眉毛果然紧紧皱着,细长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疑似鄙视光。

    容楚挥退奶娘,将儿子接过来,搁膝上,皱眉道:“你这小子也太严肃了些,瞧不起你爹什么?没有你娘提枪上马,哪来你这条小命?”

    太史阑瞪他一眼——有这么教育孩子吗?

    容楚不以为然,硬是把儿子小眉毛抚平,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姐姐如何美丽姐姐如何乖巧姐姐如何比你可爱,你再皱眉毛撇嘴巴就加没人爱等不负责任话,直叨到小子一脸不耐烦,不捧场张嘴大哭,才悻悻将他塞给太史阑,换了女儿来抱,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多怨气?谁肚子里得罪了他吗?”

    太史阑心想没错,他肚子里就被全世界得罪,姐姐压着他,营养不分给他,老天不安排命给他,好容易扒拉出来,一口瘀血堵了喉咙口,倒提打屁股才打回了一条命,这待遇之不公,足可让人含泪望天,他只是皱皱眉头,实算是宽容得很了。

    小子到了她怀里,倒立即安静下来,咂巴咂巴嘴也就睡了。容楚虽说一脸嫌弃他,其实心里还是挂着,眼瞧着他母亲和父亲怀中不同态度,很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举起女儿,那粉嫩脸上贴了又贴,女孩儿咿咿呀呀地迎合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容楚越发眉开眼笑,“瞧咱家妞儿,对她爹多亲。”

    太史阑一边凉凉地道:“奶娘第一次抱她,她也这么欢欢喜喜地哼唧。”

    容楚脸黑了黑,随即忧心忡忡地道:“这可如何使得?女孩子性子该骄傲尊贵才是,她这逢人就笑性子,一颗糖就能被拐跑怎么办?”说完眼睛发直,堕入“女儿被一颗糖拐跑”可怕联想。

    “只要不逢人就抱便行。”太史阑淡淡地道,“难道等她长成,你要下令全国适龄男子都远离丽京?”

    “也不是不可以。”容楚正色道,“也不用远离丽京,远离我女儿三丈之地就可以了。”

    “很遗憾。”太史阑道,“她将李家长大,会有一堆适龄师兄。”

    容楚不说话了,不过看那表情不像是挫败,倒像是准备使坏。

    太史阑说起这话,心情立即低落,微微叹了口气,心想韦雅说三五年七八年都有可能,真要七八年,孩子整个孩童时期都将没有他们陪伴,这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未必那么久。”容楚猜到她心思,道,“我摸过两个孩子骨骼,根骨极好。真正调养,决计用不了七八年,我看韦雅意思,可能是想顺势给两个孩子打好少年时期武功基础,有心培养成高手才需要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