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毕竟受过摧残,中过毒。”韦雅道,“虽然得人间宝物,后天调养,可惜你又风波不断,受伤很多,如此一来一去,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你体内残存毒无法除,虽然不能影响你,却终究影响了两个孩子。”
“如果,”太史阑慢慢地道,“我将他们留身边,穷国公府和总督府之力来调养挽救,有没有可能?”
“有。”韦雅淡淡地道,“不过男孩子会一生虚弱,缠绵病榻;女孩子则可能一定年纪忽然爆发恶疾,这个年纪可能是五六十,却也可能是一二十。我不知道。”
太史阑不语。
“你去过李家,有些话不用我说。”韦雅道,“百年武林世家积淀,有很多东西真不是世俗豪门可以比拟,金钱权位换不来世间奇珍和得天独厚地理位置。李家神山天池,是这天下屈指可数灵泉之眼,本身又有大阵灵气护持,和李家世代丹士全力灌注,它效用,你再寻不到第二个。”
太史阑慢慢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坐下来,将两个孩子抱怀里。
孩子温热呼吸喷她脸上,小小软软身体像一团软云,她怀抱明明抱得满满,却又觉得一阵空,一阵空。
怀胎十月,拼死生产,产后别离,然后好容易再见,命运告诉她,他们不能她身边长大。她不能亲手抚养,亲自教养,用自己心血灌溉他们,看他们自己怀中,从牙牙学语到落地成人。
太史阑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这老天对她算公还不是不公。或者是不公,予她如山责任,却不给她人间幸福。
韦雅垂下了眼,她以为太史阑会落泪,结果没有,然而此刻她不再觉得太史阑心硬,因为太史阑脸上神情,看得连她都想哭。
初确定这件事时候,她心中隐秘地有点意,想看看太史阑听见消息时痛苦,然而此刻,她宁愿自己看不见。
“我无意夺走你孩子,甚至你孩子我也没资格抚养。你可以派遣亲信跟随前去,孩子会由两任家主亲自调教,直到他们完全健康,并成就上佳根骨。算是李家对容氏家族往昔之恩后一次回报。”她终道,“不过家主来信说,如果你真舍不得,不去神山也行。我会留下专门丹士帮你给孩子调养身体,每年我也会下山,带来合适药物,只是……”
“不。”
韦雅怔了怔。
“我是母亲,我要为他们一生负责。”太史阑已经平静,“我不能为了自己抚养他们渴望,就扼杀他们一生健康。”
“孩子还小,还不能辨认父母,只要有人予他们亲情关爱,他们就是幸福。”太史阑淡淡地道,“我看出你对他们很好,会替我到母亲应有责任。如此,他们又有亲情,又有健康,何乐不为?”
当然,她自己会痛苦,可是那没关系。
“我会如亲生母亲一般待他们,他们能明白世事之前,不会让他们因为待遇不足,感觉到一丝对身世疑惑。”韦雅轻轻道,“等他们懂事,我会告诉他们,他们有世上为伟大母亲。”
“需要多久?”太史阑抚摸两个孩子娇嫩脸颊。
“长则五六年,短则两三年。”韦雅道,“两个孩子,需要是脱胎换骨。这必须长时间调养。”
太史阑闭上眼睛,孩子重要成长期,她和容楚,注定缺席了。
“必须马上带走么?”
韦雅犹豫了一下,道:“我身边药物,还够维持一个多月,算上路上需要花费时日,他们还可以你身边留一个月。再久,对他们身体有影响,我希望他们早到达神山。”
太史阑轻轻吐一口气——一个月,也好,还来得及给他们做满月,或者可以提前抓个周。
“我有一个请求。”她道。
“请讲。”
“保证孩子身体前提下,带他们前往丽京。”太史阑闭上眼,神色平静,“让他们国公府住一阵子,之后你直接带他们从丽京回极东吧。”
韦雅震惊地看着她——她要放弃这宝贵一个月!她怎么舍得!
韦雅觉得无法想象,若她是母亲,这仅有一个月里,一定会日日夜夜守着孩子,谁都别想抢去,可太史阑,竟然还要把孩子送走。
“我不能剥夺容楚见一见孩子权力。”太史阑睁开眼,嘴角一抹淡而无奈,却又淡淡温柔笑,“让他见见孩子,陪陪他们,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到事。”
韦雅攥紧了手指,紧紧盯着太史阑——到今天,她才明白,这个看似冷淡,谁都不眼里太史阑,内心深处对容楚,竟然是深深爱着。
爱到她韦雅,将心比心,都不得不承认,若换位相处,是她和李扶舟面对这些,她做不到。
真爱,是舍得割舍,是舍得将自己不舍,心爱,为他割舍。
半晌,她稳住了呼吸,轻轻道:“好。”
“辛苦你了。”太史阑抬头看她,“不过我还有点小自私,孩子先我身边留三天,三天后你送走他们。”她就势榻上躺下来,一手搂住一个孩子,竟然就这么翻个身准备睡觉,“哦,我想和他们一起,麻烦你出去时带上门。”
韦雅没有生气,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她并没有离开,背靠着门板,怔怔想着什么,半晌,流下泪来。
没有什么痛苦事,只是觉得心酸,这一刻,她觉得她懂得了太史阑,也这一刻,她忽然放下了之前那些怨恨和嫉妒。
太史阑真没什么好嫉妒,她所承受和经历,都非常人能受。她每一分获得,都来自极致付出和苦痛。她并不是天生幸运者,她只是个敢于面对和承担人。没有她这样心境和意志,谁也不配成第二个太史阑。
可是和这样太史阑比起来,谁都宁愿选择平凡幸福。
屋内,太史阑抱着两个孩子,听他们甜蜜呼吸,不断嗅着他们芬芳奶味香气,良久,也有一点晶莹,静静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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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这一日,容楚马车停太华门边,久久不动,赶车周八没有等到驾车命令,也就静静地等着,四面其他下朝官员马车,经过容楚马车时都尊敬地稍稍避让,车内官员们略带敬畏地看着那低垂帘子,心想国公停门口不走,想必又思考什么关系国计民生大事了。
周八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眼看天色不早,才试探地敲敲板壁,“主子?”
马车似乎晃了晃,随即容楚声音如梦初醒般传出来,“走吧。”